第19章 較量(1 / 3)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

她隻是這樣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走著,一直走、一直走……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始終伴隨,她知道是他跟了上來,卻沒有回頭,更沒有喝止。

她想自己這一生也不會再主動跟他說一個字了。

風很冷,天很黑,她走得並不快,卻一直不曾停下,沿湖堤、上小橋、過水榭、穿回廊,接著又走了好長一段山階……當疲憊的感覺悄然從心底升起時,她抬起頭,“未央閣”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走到半山處璟鸞的居所。

我累了,我需要休息。她想,於是便進了那扇朱漆大門,當麵一道琉璃影壁,看不見裏麵景象,倒是大門一側的耳房裏,一名留守的婢女看見了她,迎出來襝衽道:“三小姐來了。”

“嗯。”萬俟菀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目光不經意瞥向耳房門內,竟看見一地菜葉狼藉。

她最近一段時間白天忙於看書,晚上忙於捉鬼,還是第一次走進這未央閣,見此情形便問:“怎麼在這裏擇起菜來?”

“哦,這些日子我們公主覺得腸胃不適,隻想吃紫綃姐姐做的素齋,我們便在院裏開了小廚,從洗到擇到炒都自己動手,倒更幹淨些。”

紫綃是璟鸞身前的大婢女,素齋手藝絕冠京城。萬俟菀點點頭,複問:“公主回來了麼?”

“沒呢。適才打發人來說,要先去看望王妃,還得有一會才能回來。”婢女頓了頓,問:“三小姐也去……觀刑了?”

“嗯,去了,這輩子也沒那麼長眼過!”萬俟菀冷笑,想回頭瞪一眼沈迦藍,卻又忍住了,道:“行了,忙你的罷,我進去等公主。”

語畢繞過琉璃影壁,進了內院。

因璟鸞未歸,院內燈火未熄,十幾盞風燈照得當中一條白石鋪砌的大道亮如明鏡,左邊是一個長長的紫藤花架,右邊是兩個小花圃並一棵老鬆,此時正值嚴冬,花葉凋零,唯那顆老鬆不畏風霜、傲然挺立,綠得鬱鬱蔥蔥。

石道盡頭,是一座明五暗七的二層建築,朱欄曲檻、廊點周接,因為天氣冷,所有房門一應緊閉,厚厚的棉簾靜靜低垂,偌大的院落,竟不聞一絲人語。

然而,萬俟菀和沈迦藍的身影甫現院中,一名綠衫小丫環便從一側門內奔出,趕在他們踏上台階前,掀起正廳門簾,道:“二位請——”

“什麼二位?就我一個‘人’!”萬俟菀冷冷地道,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小丫環一怔,轉頭見沈迦藍還站在階下,手裏的簾子放下也不是、繼續打著也不是,一時間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迦藍看著她,突然道:“把簾子放下吧,別跑了熱氣。”

小丫環放下簾子,猶豫著道:“公子要不去隔壁房裏坐坐?”

沈迦藍垂眼瞧著腳下的地麵,仿佛已瞧得癡了,半晌才低聲說了句:“不用了。”

寒冬臘月,紅衰綠減。

北方的冬季向來難熬,不是大雪紛飛、狂風大作,便是沙塵來襲、浮雲蔽日。今日尚算天公作美,難得地讓太陽露了回臉,隻可惜白晝太過短暫,天色一黑,溫度立刻便開始呈直線下降。

萬俟菀呆在屋內,倒不會覺得冷,然而外麵的風聲卻打著尖銳的呼哨一陣緊過一陣,縱然隔著厚厚的門窗,也依然清晰得如在耳畔,仿佛隨時都會破牆而入似的。

她心裏煩躁莫名,便不住地折騰事,一時嫌茶冷了,一時又嫌茶淡了,一會要點心,一會又要書看……就這樣,在不足半個時辰的時間裏,茶換了三四杯,點心上了七八道,連書也拿了好幾本來,婢女們不停進進出出,把個屋子裏的熱氣差不多都放光了。

隻是沒一人注意到,每當門簾被掀開時,萬俟菀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瞟過去——

簾子一掀一落,房門一開一闔,院內那抹藍色的身影一現一沒,她的心便也隨著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透過門邊的玻璃屜窗,可以清楚地看見院裏那棵老鬆,一樹的鬆針就像綠波似的湧動不止——但那已是一刻鍾之前的事情了。此刻,連樹幹都已開始搖晃起來,擺動幅度之大,叫人忍不住擔心它是不是下一瞬便會折斷……入冬以來,還真沒有哪天的風勢像今天的這麼驚人。

萬俟菀咬咬牙,將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正想喊人,門簾已先行掀開,卻是璟鸞回來了。

甫一進門,她便把眉頭皺了起來,縮著肩道:“爐子裏的火可是熄了麼?這麼冷,你怎麼待得住?”

“凍死也是活該!”

鬼使神差地從嘴裏迸出這六個字,連萬俟菀自己都怔了怔,略有些尷尬地瞧了璟鸞一眼,轉口問道:“義母怎麼樣了?”

“已能坐起說話,晚上更比平時多喝了一碗粥。你和沈迦藍開的方子,當真管用。”

萬俟菀聽了,不免又拿眼睛去瞄大門口,冷不防聽璟鸞慢悠悠地道了句:“外麵的風,刮得可真不小呢。”

萬俟菀一震,轉眸,隻見璟鸞正懶洋洋地半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紫水晶碟裏的白色酥糖,一副閑極無聊、隨口說說的模樣。

見她不吱聲,璟鸞便又接著道:“若隻是刮風,也便罷了,偏我看這情形,隻怕是要起沙暴了。”

萬俟菀瞪著她道:“噢。”

“我瞧他,穿得可夠單薄的。”

“噢。”

“不過看上去他倒是不嫌冷,站得比我院裏的鬆樹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