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是太出乎萬俟菀意料了。如果說,當得知開棺驗屍的消息時,她是吃驚、好奇兼而有之,那麼現在,此二者已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前所未有的興奮。
烏漆抹黑的深夜、飄飄忽忽的磷火、青煙籠罩的墳頭、鬼鬼祟祟的人影……隻要一想到這類場景,她就興奮得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老實說,她簡直恨不得親身參與到盜屍者的行列中去。
當然了,想歸想,她還不至於腦筋不清楚到真的向璟鸞提出這一要求,因為她怕璟鸞會掐死她。
畢竟人家家裏又正在發生不幸的事……呃,鬧鬼,應該算是蠻不幸的事情了吧?她認為自己最好還是表現得沉痛一點為妙。當下勉強按捺著澎湃的心情,坐在椅子裏,思緒仍不斷在掘墓、盜屍等字眼上打轉。
那邊,沈迦藍正就驗屍一事而向璟鸞做著交代,比如準備一套仵作工具、一隻望遠鏡、一個拳頭大小的玻璃球等等……
萬俟菀起初隻是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也未十分留意,直聽到沈迦藍說需要一缸沁秋湖的湖水,而且必須得是中下層水域的水時,她的好奇心才忽然被勾了起來.
正轉眸欲問,卻見璟鸞隻是靜靜地聽著、記著,並不曾出過一聲,她便也忍住了,耐著性子等沈迦藍把一應事項俱已交代完畢,這才起身對璟鸞道:“我也累了,若沒別的事,我先帶他去客房安頓下來,晚上等義母用了藥,再過來替她行針。”
璟鸞因要準備沈迦藍說的那些東西,加上還有一堆雜事要處理,便頷首道:“你是常來常往的,我也不當你是客,要什麼隻管和下麵的人說,我就不陪你了。”
“行了,忙你的罷。”萬俟菀說著便示意沈迦藍跟她走。
二人出了從雲居的門,一路穿廊過榭,來到了風聆苑。
風聆苑就是位於沁秋湖畔戲樓東側的那座宅院,在王府素來充作客房之用,萬俟菀於來時路上便和璟鸞商量好了,她進府後,就與沈迦藍暫居於此。
其實以前她過府小住,一向都是跟璟鸞同吃同睡的,隻因此番有沈迦藍同行,她拿定了心思要找機會使絆子、攆他回陌城,當然得亦步亦趨地跟緊他,璟鸞那裏,便住不得了。
進了院子正北的堂屋,萬俟菀立刻打發一眾婢女丫環退下,又廊前屋後地瞄了一圈,確定左右無人了,才一迭聲地問沈迦藍道:“你打算怎麼做?那玻璃球是用來做什麼的?要沁秋湖的湖水又是所為何來?”
麵對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沈迦藍就像沒聽見一般,徑自執起桌上的茶壺,一邊往杯子裏斟茶,一邊頭也不抬地道:“我以為,你對斷案沒興趣。”
“呃?”萬俟菀一愕,眨了半天眼才幹笑道:“對啊,我是對斷案不感興趣,不過……不過……”
正支吾著,忽見沈迦藍一抬手,將那個斟了八分滿的茶杯遞了過來。
“給我的?”她又是一愣。
“從進門起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不渴麼?”
萬俟菀家境優渥,自幼便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按說是早被人伺候慣了的,但是這一次,感覺上卻好像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怔怔地瞧著他穩如磐石的手上托著的茶杯,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先伸手接過,還是該先說聲“謝謝”。
最終,她還是先接過了茶杯,剛要道謝,就聽他淡淡地道:“其實我要做的,《洗冤集錄》裏都有說明,你不是看過那書的?怎麼,不記得了?”
《洗冤集錄》?她的手一抖,差點將茶潑了出來,忙掩飾性地把杯子端到麵前,遮住了眼睛,眼角餘光卻不斷越過杯沿瞟著他,期期艾艾地道:“其實那本書呢……唔,我是說《洗冤集錄》……”
“怎麼?”
“我……我……”她又支吾半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這般忸怩作態是所為何來,便把心一橫,大聲道:“老實告訴你吧,其實那書我就隻看了開頭兩句而已!下麵的,我想出去玩,就撇下了!”
說完,拿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沈迦藍,一副“想笑就笑吧,本姑娘豁出去了”的模樣。
陽光從大窗子外射來,映著她的眼眸,仿佛直可透出抹嬰兒般的鋼印藍來。
若無一顆至純至淨的心,又如何能擁有這樣一雙天空般澄澈的眼睛?
沈迦藍靜靜與她對視片刻,唇邊緩緩浮起一個笑,語氣柔和地道:“那你現在接著把它看完也不遲。”
“我偏不!我幹嘛要看?”
“因為你想知道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