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萬俟菀瞪著他,“你不肯告訴我?”
“對。”沈迦藍彬彬有禮地笑著,彬彬有禮地道,“我一個字也不打算告訴你,你若真想知道,就去看書。”
言訖,居然身子一轉,頭也不回地走了。
萬俟菀氣得兩眼發黑,在原地怔了半晌才衝到門邊,將簾子一掀,隻見院子裏太陽明晃晃地照在石板路上,哪還有沈迦藍的影子?
這家夥!這家夥!說什麼“不離左右、如影隨形”,該跑的時候,還不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萬俟菀恨得牙根都發癢了,剛想叫來守門的問問沈迦藍往哪邊去了,卻見璟鸞的四大貼身婢女中名叫翠屏的那個,領著一群雜役魚貫走進院來,有的人合力抬著一個大水缸,有的拎著盛滿了水的水桶,最後麵倆人居然還挑著一隻扁擔,扁擔上居然倒吊著一隻活生生的小豬仔!
萬俟菀看得眼都直了,剛要問,翠屏已過來襝衽道:“三小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啊?她要的東西?萬俟菀怔住,看看那個大水缸,又看看那些水桶,試探著問:“沁秋湖的水?”
“是啊。”
這不是沈迦藍要的麼?萬俟菀又是一怔,還未說話,翠屏已徑自轉身命那群雜役把空水缸放到廊下,再把水桶裏的一桶桶傾倒進去,然後一揮手,命道:“放進去!”
雜役得令,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那隻小豬從扁擔上解下來,生生浸入缸中。
那小豬莫名其妙遭遇滅頂之災,自然拚死掙紮,撲騰出了滿地的水,雜役們隻管死捺著不撒手,一時間,這個大喝“按住後腿!”,那個大叫“它的鼻孔露出來了!”,夾雜著小豬的淒厲叫聲,院子裏頓時亂得跟開了鍋了似的。
片刻之後,小豬終於氣絕而亡,翠屏立刻拿一大塊油紙將缸口嚴嚴實實地罩住,抬頭對萬俟菀笑道:“三小姐,您這究竟是打算做什麼啊?以前隻見您擺弄草啊樹的,今兒個怎麼作弄到畜生頭上來了?”
萬俟菀本也正納悶沈迦藍到底想幹什麼,翠屏這麼一問,反倒令她心中靈光乍現,忽然間明白過來。
她是定南王妃的義女,又與璟鸞交好,自小便常來王府走動的,因此府中一幹下人們都對她頗為了解,無不知她對斷案一竅不通,卻喜歡研製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將這些東西說成是她要的,比較不容易讓人起疑……不用說,這一定又是沈迦藍的注意。
那小子,倒是夠謹慎仔細的!她暗自哼了一聲,拿話敷衍了翠屏兩句,打發她去了,剛要轉身進屋,卻又站住了,眯眼瞅著廊下那個神神秘秘的大水缸,半晌,高聲喚來一名婢女,吩咐道:“去跟你們方總管說,替我找一本叫《洗冤集錄》的書……哦,全名叫《宋提刑洗冤集錄》,記清楚了麼?找到了,立刻送來給我。”
“是。”婢女忙領命去了。
半個時辰後,一本嶄新的《洗冤集錄》端端正正地擺到了萬俟菀的案頭。
再度翻開此書,她的心態已與早晨有所不同。
早晨,她是為了敷衍而看,現在,卻是為了找一個答案,自然專心得多。
然而她究竟是懶慣了的,加上對斷案的抵觸心理積久成習,因而還是先查閱了一下目錄,想著隻挑出一些與水有關的內容看看就算了……這一查,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溺死”一目。
於是翻至內頁找到相應的內容,一目十行地匆匆掃了一遍,雖未發現任何有關“小豬和大水缸”的記載,她卻還是深深吸引了,情不自禁地拍案叫絕:“不過是溺死一項罷了,這宋慈竟將其分出‘自投井、被人推入井’、‘自投河、被人推入河’,以及‘倒提水揾死、病患溺死’等等十幾種不同的情況來,並就其死狀不同,一一細加描述,當真鬼才是也!”
先前她稱讚宋慈,不過是隨口附和沈迦藍罷了,此刻的這一聲“鬼才”才真是有感而發、出乎真心。
感慨完了,她又掩卷沉思片刻,終覺意猶未盡,於是又把書翻了回去,把溺死一目的內容重頭仔細看了一遍,見末尾處寫到溺水之人的屍體,若在初春雪寒時分,必經數日方浮起,竟與璟鸞所說的“小柳的屍體七日後方被發現”的事實不謀而合,不覺又讚歎了一回。
對於自己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物,人們或多或少總是會抱有一些好奇心的,何況萬俟菀的好奇心本就比別人更重幾分。
所以,雖然此刻她才隻看了溺死一目,就已被徹底迷住了,隻覺這本書就像一把鑰匙,恍惚中仿佛為她打開了一扇神秘的大門,門內,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讓她滿懷期待而又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