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得寸進尺(1 / 3)

定南王妃居住的院落名喚“從雲”。

——從雲居。

這實在是個很一般、很普通的名字,而且和這個景色如畫的園子一點兒也不相襯。

但它確確實實就叫從雲居,因為它正對著“二龍戲珠”。

二龍戲珠,就是沁秋湖畔的六座假山中規模最大的那座假山的名字。

這個名字當然也很一般,甚至還有點土,但卻很貼切。

因為那座假山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像是兩條巨龍在爭奪一顆寶珠。

對炎黃子孫來說,龍不僅僅是一種象征祥瑞的動物,更是至高無上的圖騰信仰,古往今來,在華夏大地上,絕對沒有第二種動物——不管是現實中的,還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能夠像龍這樣備受人們的尊重和推崇,所以這座造型酷似雙龍戲珠的假山,便是整個定南王府最吉祥有福氣的所在。

正所謂“雲從龍,風從虎”,作為唯一一座建於此山旁邊的院落,從雲居不叫從雲居,還能叫什麼呢?

而作為王府實至名歸的當家主母,定南王妃不住在最尊貴的從雲居,還會住哪裏呢?

所以,雖然萬俟菀跑掉了,雖然沁秋湖畔並非隻有一座假山,雖然沿途並未碰上一個王府的下人,但沈迦藍還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對了地方。

朱漆大門高聳矗立,門上鎏金異獸口銜紫銅環,門前一對雌雄白玉石獅把守,綠琉璃瓦歇山式頂,兩邊接卷棚抱廈,端的氣象非凡。

漢白玉石階下,一群佩刀侍衛無聲肅立,大概是璟鸞吩咐過了,是以並未留難沈迦藍。他獨自進了大門,繞過影壁,但見一個結了冰的小池塘,兩邊回廊相接,從廊頂到圍牆,僅有一人多高,就算不懂輕功的人跳下來也不會有事……他掃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回廊的美人靠欄杆,著手處一片灰塵留痕,仿佛已經很久未曾擦拭過。

他皺皺眉,朝回廊左邊走去,盡頭是一扇小門,門內一個巴掌大的小院,衰草枯楊,一派蕭索氣氛,五間矮矮的連房並立在牆邊,大約是供奴仆們上下夜休息換班所用。他正轉身欲走,卻聽矮房內傳出一把女子的細細嗓音:“我看咱們王妃這病,來得有古怪。”

“是啊。”另一個嗓音沙啞的女子壓低聲音接口道,“王妃身子骨一向硬朗,平素又重保養,哪能夠說病就病了呢?再說,什麼病能叫人前一刻還說著話,轉眼功夫便沒聲音了?”

“而且還發狂似的抓住人不放。”嗓音偏細的那人補充道,“王妃平常那麼疼三小姐,聽說剛才竟將她抓得叫了起來,可見發了多大力……輕岫姐姐,我怎麼覺著咱們王妃像是……像是被‘那東西’衝著了?”

“不瞞你說,韶音妹妹,我這兒也正疑心呢。”

“啊?這、這可怎生是好?王妃她命大量大造化大、福蔭隆厚,那東西若連她也敢沾,我們這些福薄命賤的,可怎麼……怎麼處啊。”

叫輕岫的那人沉默片刻,幽幽歎道:“怎麼處?就這麼忍著、等著唄。誰叫我命苦,遇上個濫賭的爹,為了還債把我賣到這裏來,想走也走不掉……”說著,啜泣起來。

“姐姐!姐姐你別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咱們都是命苦之人,從小被賣到府裏,一張賣身契就是一輩子,不像蘭兒她們,見情形不妙,說走便能走。”

輕岫又哭了幾聲,發狠道:“我也想過了,若真有一天被那東西撞上了,大不了跟小柳一樣,掉到湖裏給它作了替,好歹也算個解脫,總強過現在這樣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唉,這倒也是。你瞧瞧這些日子來,府裏都鬧騰成什麼樣了,半個月不到的功夫,人走了一茬接一茬,前兒個王妃又攆了十幾個人出去,這園子裏都快見不著人了。餘下那些,連晚上起個夜都得成群結隊的才敢去……”

怪不得,沈迦藍暗暗點頭。方才沿湖走來,竟一個下人也沒遇到,他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鬧鬼鬧得人心惶惶,除了一些實在走不掉的,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所以,門外大道上的積雪無人去掃,王妃院內的回廊欄杆也無人去擦……如此看來,這件事對王府的影響,竟遠比定南王妃估料得還要嚴重。

另外,從王妃在大門外發病到現在,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這兩個婢女居然就已經收到消息,而且種種細枝末節,猶如親眼所見,足見王府內消息傳播速度之快。

心念轉處,耳中聽得矮房內兩人的對話已轉為互相安慰,再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便轉過身去,一抬眼,就看見回廊另一側的月門旁,萬俟菀正站在那兒,一臉狐疑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