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兒索性心一橫,真假參半,話鋒一轉又坦言道:“沒錯,那一日,的確是慕玨找到妾身,求妾身放傾城出去。”
“哦?”蘇墨弦整個人如同覆了一層寒霜,他冷笑一聲,“那他對你說的什麼?”
“他說,傾城若繼續在王府中,必定再無生存意誌,他請妾身念在往日情分上,將她放出去,在外麵,她至少能尋得一絲生機。妾身一時惻隱心起,這才一念之差答應了他。妾身真的以為,慕玨自小愛慕她,能夠好好照顧她讓她活下去的,沒想到……”
林淑兒頓了頓,聲情並茂,淒苦地痛哭出來,“妾身真的是沒想到,傾城她會這麼想不開啊!”
耳邊充斥著林淑兒虛情假意的哭聲,傾城隻覺身體裏數種情緒一瞬間激烈撞擊,仇恨、痛苦、絕望……交纏、撞裂,不過眨眼,便將她累得脫力一般,緩緩倒在地上。
慕玨,慕玨,竟然是你!
林淑兒後麵的話,傾城一個字都不信。慕玨若果真告訴林淑兒,她在外麵能有一線生機,林淑兒更不可能放她出去!慕玨當日說的必定是,她傾城早無生存之念,一旦離開蘇墨弦的控製,一得自由,她必定自尋死路。隻有如此,林淑兒才可能放了她。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原來,她的人生竟是一個接一個的陰謀,一個接一個的算計!當她以為她的心、她的命都已被人全部掏空,再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竟然還有後續。慕玨竟然連她的死也不放過,也要設計!
他設計了她的死,再親手救了她,還有其後所有的一切……
包括,包括……她這張臉。
慕玨他明知道父皇沒有死,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傾城的手掌撐著冰冷的地麵,手指用力曲起,指甲斷了數根。
她終於抬起手來,顫抖得不可遏製,她想去碰自己的臉,卻根本不敢碰觸下去……一時間,她就隻見得自己的手在眼前激烈地顫抖著,不敢再進一步,又不能再退一步,一如她的人此刻落得這進退維穀的境地。生不能,死,也不能!
外麵,林淑兒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被蘇墨弦趕走了。
屏風之後安靜得可怕,蘇墨弦心緒複雜,立在原地,直直望著那一扇錦繡河山的實木屏風,仿佛能透過屏風看到她的人一般。
良久,他輕歎一聲,終於緩緩走去。
便見,她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渾身發顫,手指在自己眼前分分寸寸的距離裏,想落卻不敢落下。
那一刹那,蘇墨弦隻覺萬箭穿心。他上前一步,半跪在她麵前,用力握住她的手,將她孱弱不堪的身子攬入自己懷中,“別怕,我在這裏……”
分明夏夜燥熱,可是此刻,傾城隻覺自己血液冰寒,寒得她不可遏製地發抖,她控製不住自己,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她雙眼通紅,卻怎麼也流不下眼淚來;她直直望著前方,卻怎麼也不能將目光聚焦。
她想要用力思考所有的前因後果,她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判斷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可是不論她怎麼用力,都沒有辦法凝起思緒。眼前,來來回回全部是過往所有的痛不欲生,鮮血淋漓。
鮮血,父皇的,孩子的,還有她的……
那些鮮血的背後,來來回回太多人,密密麻麻,讓她僅僅是看著,腦子就一陣發麻。
蘇墨弦、慕玨、林淑兒、蘇瑜、蘇墨景……
還有一個容貌陌生的女人,那是誰?不,不是她,她不是長這個樣子的!她的臉呢?她原本那張臉呢?!
“啊!”
傾城忽地大叫一聲,喉頭一陣腥甜猛然洶湧,隨即,一口鮮血重重噴出,她昏倒在蘇墨弦懷裏。
“傾城!”
太子度過危險之後,便被送回去了東宮。瑾妃也是個知道分寸的寵妃,既知道蘇墨景沒了生命危險,之後便也不再過度表現出在意和關愛,隻白日去東宮看了看,便安然守在自己宮中。
蘇墨景半夜醒來之時,隻見房中有一人負手背對著他,背影高大冷沉,一身明黃。
蘇墨景一凜,當即清醒了過來,就要連忙起身。
然而,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剛剛一動,渾身的經脈都在疼痛一般,生生將他痛得倒回了床上。
遠處背對他那一人聞聲,不疾不徐轉過身來,淡道:“朕揣度你這時也該醒了,親自過來,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躺著回朕的話便可。”
蘇墨景心頭一跳,昏迷以前的畫麵悉數回轉,心中不妙的預感連帶了被蘇墨弦徹底算計的憤恨翻湧而上,麵上卻隻作不動聲色。
“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