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1 / 3)

給諸弟書

哪一個人沒有錯誤,重要的是要改正本心之明,皎如白日,無有有過而不自知者,但患不能改耳。一念改過,當時即得本心,人孰無過?改之為貴。蘧伯玉大賢也,惟曰:“欲寡其過而未能。”成湯、孔子大聖也,亦惟曰“改過不吝,可以無大過”而已。人皆曰:“人非堯、舜,安能無過?”此亦相沿之說,未足以知堯、舜之心。若堯、舜之心,而自以為無過,即非所以為聖人矣。其相授受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彼其自以為人心之惟危也,則其心亦與人同耳。危,即過也。惟其兢兢業業,嚐加精一之功,是以能允執中,而免於過。古人聖賢,時時自見己過而改之,是以能無過,非其心果與人異也。“戒慎不睹,恐懼不聞”者,時時自見己過之功。

吾近來實見此學有用力處;但為平日習染深痼,克治欠勇。故切切預為弟輩言之,毋使亦如吾之習染既深而後克治之難也。人方少時,精神意氣既足鼓舞,而身家之累倘未切心,故用力頗易。迨其漸長,世累日深,而精神意氣亦日漸以減,然能汲汲奮誌於學,則猶尚可有為。至於四十五十即如下山之日,漸以微滅,不複可挽矣。故孔子雲:“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又曰:“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吾亦近來實見此病,故亦切切預為弟輩言之。宜及時勉力,毋使過時而徒悔也。

[釋義]一個人的心,就像太陽一樣明亮,一個人犯了錯誤,沒有自己不知道的;隻是怕不能改正罷了。一旦想改正錯誤,當時就能使心靈回到正途。哪一個人沒有錯誤?重要的是要改正。蘧伯王是個大賢人,他也隻說:“想讓過錯少而又少,但總是不能做到。”成湯、孔夫子是大聖人,他們也隻是說:“毫不掩飾地改正每一個錯誤,就可以沒有大過錯了。”人們都說:“每個人都不是堯、舜,怎麼能不犯錯失”?這話也是你說我說相沿而來的,不足以了解堯、舜的本心。如果堯、舜他們的心中認為自己沒有過錯,那他們就失去了作聖人的資格。他們教誨別人說:“人心不古,道德衰微,隻有精誠專一,才能公允地施行中庸之道。”他們自己還認為人心不古,這樣看來,他們的心跟別人的心是相同的。危,就是過。隻因為他們兢兢業業,經常用精誠、專一來磨礪自心,所以,才可以公允地行中庸之道,而避免犯錯誤。古代的先聖賢哲,時時刻刻能夠自己看到自己的過錯並加以改正,所以,就能夠不出現錯誤,不是他們的心真的跟別人的不同。從“要小心謹慎,不要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過失,更要害怕別人不向自己指出自己的錯誤”這句話,就可以知道古人為了能夠讓自己看清自己的錯誤所下的功夫。

我近來確實看出了這種學問有實際用處,隻因為平日所犯過失太深太固,就缺少了改正它們的勇氣。所以很懇切地預先告誡弟弟們,以使他們不像我一樣,一旦犯下很大的過失,要改正就有一定的難度了。人在少年時期,精神、意誌都很能受人鼓舞,而自身、家庭的牽累還沒有侵入心胸,所以,下力量改過就很容易。等到他們漸漸長大,世俗事務的拖累一天天增加,但精神、意誌卻一天天衰微下去了,但如果他們能夠奮發圖強,孜孜不倦地學習的話,那還有希望有所作為。到了四十歲五十歲,就如西山的太陽,漸漸衰落下去,沒有挽救的餘地。所以,孔子說:“一個人到四十歲五十歲時還沒有顯示出一番才能的話,那麼,這個人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人望而生畏了。”他又說:“等到一個人老了之時,他的血氣都損耗殆盡,要戒者在於獲取。”我近來也確實看到了這一毛病,所以,情深意切地先對弟弟們說這一番話,你們應該趁早勤勉地努力,不要讓自己的好年華白白流逝,到了晚年就隻有懊悔的份兒了。

給父書

忠孝仁義的風尚,日益奮揚寓吉安男王仁百拜書上父親大人膝下:江省之變,昨遣來隆歸報,大略想已如此。時寧王尚留省城,未敢遠出,蓋慮男之搗其虛,躡其後也。男處所調兵,亦稍稍聚集,忠義之風,日以奮揚。觀天道人事,此賊不久斷成擒矣。昨彼遣人齎檄至,欲遂斬其使,奈齎檄人,乃參政季——此人平日善士,又其勢亦出於不得已。姑免其死,械係之。已發兵至豐城諸處分布,相機而動。所慮京師遙遠,一時題奏無由即達,命將出師,緩不及事,為何憂耳。

男之欲歸,已非一日,急急圖此已兩年。今既陷身於難,人臣之義,至北豈複容苟逃幸脫!惟俟命師之至,然後敢申前懇。俟事勢稍定,然後敢決意馳歸爾。

伏望大人倍萬保愛,諸弟必能勉盡孝養,旦暮切勿以不孝男為念!天苟惘男一念血誠,得全首領,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

因巡檢便草此。臨書慌憒,不知所雲。

[釋義]江省的事變,昨天派來隆回家報告,大概想來已經這樣。時寧王還留在省城,不敢遠出,因為怕我乘虛攻擊,在後追趕。我這裏調兵,也稍稍聚集,忠義的風氣,一天天發揚。我從天理和人事上看,這個叛賊不久一定會被抓獲。昨天他派人送公文來,我準備殺掉來使,怎奈送文的人是參政季——這個人平日是個好人,又是被逼而來,我暫時免他一死,加上刑具關押。現在,我已調動兵力到豐城等地部署,等待時機再行動。我所顧慮的是京城遙遠,給君王的報告不能很快送到,任命將領、調動軍隊都太慢而趕不上事態的變化,這是我憂慮的。

我想回家不是一天了,內心惶急作此打算已有兩年。現在既然身處危難,人臣的大義怎能容許我苟且偷生、心懷僥幸!隻有等到王師來到,我才敢表明心願,等事態略為平定,我才敢下決心快速回家。

懇切希望您萬倍地保養愛護自己,弟弟們一定能努力盡孝道奉養您,早早晚晚千萬不要掛念我這不孝的兒子!老天爺若可憐我的一片誠心,我就能保全性命,回家拜見您的日子,一定不會久了。

因為巡檢的方便我才草草的寫了這封信,寫信時內心惶急,不知寫了些什麼。

給兒正憲書

其一現在我國事在身,哪再能記念家事初到江西,因聞姚公已在賓州進兵,恐我到彼,則三司及各領兵官未免出來迎接,反致阻撓其事,是以遲遲其行,意欲俟彼成功,然後往彼,公同與之一處。十一月初七始過梅嶺,乃聞姚公在彼以兵少之故,尚未敢發哨,以是,隻得晝夜兼程而行。今日已渡三水,去梧州已不遠,再四五日可到矣。途中皆平安,隻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為大患。書到,可即告祖母、汝諸叔知之,皆不必掛念!

家中凡百,皆隻依我戒諭而行。魏廷豹、錢德洪、王汝中當不負所托;汝宜親近敬信,如就芝蘭可也。廿二叔,忠信好學,揣汝讀書,必能切礪汝,不審近日亦有少進益否?聰兒邇來眠食如何?凡百隻宜謹聽魏廷豹指教,不可輕信奶婆之類,至囑!至囑!一應租稅帳目,自宜上緊,須不俟我了寧。我今國事在身,豈複待能記念家事?汝輩自宜體悉勉勵,方是佳子弟爾!

[釋義]剛到江麵的時候,因為聽說姚公已經在賓州進兵,恐怕我到達那裏,那麼三司以及各領兵官未免會出來迎接我,反而招致阻撓他的事,所以遲遲沒有動身。心裏想,等他在那邊成功了,然後往那邊去,公開的同他在一個地方。十一月初七才過了梅嶺,才聽說姚公在那邊因為兵少的緣故,還沒有敢在邊境或要道上派遣哨兵,因此,我隻能晝夜加倍趕路。今天已渡過了三水,距離梧州已不遠了,再過四五天可到梧州了。途中都平安,隻是咳嗽還沒有完全好,但是也沒有什麼大的妨礙。接到信之後,就可以告訴祖母以及你的幾位叔叔,都不必牽掛我!

家中一切事,都隻要依我的吩咐行事。魏廷豹、錢德洪、王汝中應當會不負我的囑托,你應該親近他們、敬重他們、相信他們,好象靠近芝草和蘭花一樣才行。廿二叔,忠誠守信又好學,帶著你讀書,一定能夠好好勉勵你,不知你近日也稍微有進步嗎?聰兒近來睡眠飲食如何?一切事隻應該恭敬地聽從魏延豹的指教,不能夠輕信奶媽這一類的人的話,特別囑咐你!特別囑咐你!一切租稅的帳目,你應該抓緊,不必等我吩咐,今我國事在身,哪裏還能操心家事?你們這一輩當然應該體恤我,自己努力去幹,這才是好子弟啊!

其二努力讀書,敦促實行即日舟已過嚴灘。足瘡尚未愈,然亦漸輕減矣。

家中事,凡百與魏廷豹相計議而行,讀書敦行,是所至囑!內外之防,須嚴門禁,一應賓客來往,及諸童仆出入,悉依所留告示,不得少有更改。四官尤要戒飲博,專心理家事。保一謹慎可托,不得聽人哄誘,有所改動。

我至前途,更有書報也。

[釋義]今天船已經過了嚴灘,腳的毛病還沒有完全好,但是也漸漸地減輕了。家中事情,一切要與魏廷豹互相商議後才去做。努力讀書,敦促實行,這就是我最要囑咐的。家中內外的防犯,必須嚴格門禁,所有賓客來往,以及那些童仆出出進進,都必須依照我所留的告示,不能夠有一點改動。四官尤其要戒掉飲酒和賭博,專心治理家事;保一為人謹慎,可以托付。不能聽別人的哄騙誘惑,有所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