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阿方索與蒙紮這兩個衰仔的故事(2 / 3)

米朗羅博士看出了阿方索的緊張,輕聲與他聊天,以減輕他的心理壓力。米朗羅博士的方法相當有效,阿方索能明顯地感覺身心逐漸平靜下來。

電極貼好後,一個小巧的頭盔罩在阿方索頭上。

“準備好了麼?”米朗羅博士問阿方索。

“準備好了。”

“開始試驗!”

讓阿方索沒想到的是,這個試驗設計的相當有人情味。試驗開始後,一段悠揚的鋼琴曲從耳邊的頭盔中淡淡的流淌起來。好的音樂總會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阿方索仿佛又回到了密西西比的家鄉。那兒有奔流的大河,有磅礴的瀑布,有幽靜的湖泊。河邊有大片大片的白楊林,歡快的雲雀在林中自由自在的歌唱。清風拂過,夕陽映在林中的斑駁光暈晃動如歌。天使般的小姑娘在林中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不絕於耳。口中似乎還留有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柔滑甜香,阿方索全身心沉浸在童年的回憶之中,悃意似潮水般襲來。

“鋼琴曲麼?”阿方索喃喃問道,渾不覺自己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茲演奏的肖邦。”米朗羅博士輕聲答道。

“弗拉...基...米爾......”

“潛意識活躍,自主意識薄弱。腦電波為θ型。試驗對象進入A型淺睡眠狀態。”一個守在儀器旁的工作人員報告。

“調整磁場為丁型,降低電訊號刺激為二級,進入B型淺睡眠狀態。維持住B型淺睡眠狀態。”米朗羅博士下命令道。

“是!”

見到試驗已經進入正軌,郭興安插話道:“上次那個有房子那麼大的大家夥哪兒去了?這次怎麼不在那裏試驗?”

米朗羅博士不屑一顧地答道:“有了新的,誰還會用那種笨重的家夥。這次我用的是我國最新式的晶體管計算機——441-BII的改進型。我用集成電路代替了一部分晶體管,這個計算機每秒可以運算20萬次。”

“換了計算機,會不會出什麼安全隱患?”

“你放心。這一次,同樣進行了嚴格的測試。先分別用小白鼠、兔子、猴子進行了動物實驗。動物實驗成功後對誌願者也做過一係列臨床實驗。實驗結果表明:即使試驗失敗,也不會對試驗者造成任何影響。上次你們處那個沈戒不就做過這個試驗?這麼長時間過後,現在還不是生龍活虎?”

郭興安笑道:“提到沈戒,我到想問問你。你不是說可以把沈戒在國外的每一樁風liu韻事都問出來麼?怎麼最後你給我的實驗報告竟然說他還是個處男?”

“沈戒那家夥意誌力太過堅強,試驗結果出了點偏差也很正常。”米朗羅博士尷尬地笑了笑,“上次過後,我調整了機器。這次的設計更為合理。即使沈戒那種家夥過來,也不會出現誤差啦。”他轉過頭,拿起了話筒,開始正式對阿方索進行大腦意識檢測試驗。

米朗羅拿著話筒柔聲問道:“你曾經是美國人麼?”

阿方索緩緩答道:“是......”

“儀器顯示:試驗對象認可度為輕度,認可率為91%。”站在一個顯示屏麵前,一直監測信號波動的工作人員回答道。

米朗羅博士點點頭,拿著話筒繼續問道:“那麼,你現在是中國人麼?”

“是!”阿方索堅定地答道。

“儀器顯示:試驗對象認可度為強度,認可率為93%。”

米朗羅表情輕鬆,吩咐實驗人員道:“實驗進行順利,實驗結果可信,請各位堅守崗位!準備進入下一步環節。”

這時候,郭興安突然插話問道:“咦,這個認可度和認可率是怎麼回事?上次我好像沒聽過這兩個名詞?你們的機器改進了?”

“為了試驗結果的準確性,我確實對儀器進行了一點調整,增加了幾個參數。認可度是對方對自己回答的認可程度。比如剛才,阿方索雖然不否認自己曾經是美國人,但是他又不是很認同這個身份,所以僅表現出了輕微的認可度。而僅有認可度這一個參數我們並不能保證實驗結果的準確。有些被測試者可以通過測試前的自我催眠,誤導實驗結果。上次我不就被你們那個沈戒誤導了麼?所以我這次就改進了設備,增加了對大腦異常活動的監測。這個認可率就是試驗結果的可信概率。”博士放下話筒,拿起大號茶缸,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有了這兩個參數,我們就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被測試者的心理。通過剛才的兩個問題,我們已經可以確定阿方索同誌對中國的認同遠高於對美國的認同,你們可以放心的派他去執行任務了。”

郭興安想了想,說:“博士,我還是相信你們的技術的。但僅憑這兩個問題就確認實驗結果可信,是不是有點過於草率?此次行動關係重大,還請博士慎重為是。”

博士笑著說:“看來你還是對我們的技術不大相信啊。這樣吧,我再問幾個問題,打消你的顧慮。我們知道,每個人對自己的名字都有極高的認可。隻要我問他的名字,他一定表現出強烈的認可度和超過90%的認可率。你可以通過結果檢測我們的儀器。”

米朗羅博士重新拿起話筒,輕聲問道:“你叫阿方索麼?”

“是......”

“儀器顯示:試驗對象認可度為中度,認可率為93%。”

博士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奇怪。認可率93%雖然正常。但是試驗對象應該對自己的名字有強烈的認可程度才對。難道這一次,試驗失敗了?”

博士繼續問道:“你姓費爾南德斯麼?”

“認可度為中度,認可率為95%。”

怪了,博士心道,這個試驗對象不論對名還是對姓的認可度都不夠強烈。難道是因為外國人的原因?想到這裏,博士又用英語把剛才的兩個問題重新問了一遍。然而結果並沒有多大變化。

“我想是不是這個原因......”郭興安插話道,“根據我的情報,阿方索最近一直鬧改名。據說把自己的名字改為費衛東了。姓費。”

“你叫費衛東麼?”博士試著問了一句。

“認可度強烈。認可率99%。”

博士長舒一口氣,對郭興安說:“既然他改名為費衛東出於真心,那麼思想改造的程度更不會是出於偽裝。相信他對新中國的忠誠應該是真誠的。”

郭興安點點頭。

為了使郭興安放心,米朗羅博士隨即問了類似‘熱愛共產黨麼?熱愛新中國麼?憎恨美帝國主義麼?’之類的問題。所有的答案都表明,阿方索是這次後羿計劃合適的人選。

米朗羅博士最後問了一句:“你的最大理想是為共產主義而奮鬥終身麼?”

“認可度強烈。認可率99%。深層意識出現劇烈波動,認可度輕微,認可率8%。”

“噢?這小子內心鬥爭蠻劇烈嘛!”他笑著對郭興安解釋道:“深層意識是比自主意識與潛意識更為低級的一種意識。這種意識根本不會被當事人或心理醫生發覺。這種意識埋藏在大腦的最深處,隻有身心遭受重創,或極為特殊的條件刺激才能表現出來,融入淺表意識。讓我看看他這種深層意識是什麼?”

“是巨大的榮譽感麼?”

“認可度中度。認可率69%。無深層意識波動。”

“是金錢美女麼?”

“認可度輕度。認可率9%。深層意識出現劇烈波動,認可度強烈,認可率100%。”

博士哈哈大笑著對郭興安說道:“沒想到這小子本質上是貪財好色的人!不過你放心,平時深層意識受到潛意識和自主意識的壓製。除非極其特殊的情況,這小子恐怕一輩子不會感覺到自己的深層意識。我認為阿方索同誌依然是這次行動的最佳人員。”

挖掘別人內心深處的隱私總是讓人感到身心愉快,尤其是米朗羅博士這種好奇心尤其強烈的家夥。他不懷好意地對著話筒繼續問道:“有牽掛的女孩子麼?”

與此同時,阿方索的目光空洞而迷離,凝視著遠方,好似透過了重重的時間迷霧,進入了最遙遠的記憶深處......

※※※

“阿方索,知道這是什麼嗎?”小女孩拿出了一個有著精美包裝的紙盒,炫耀似地晃了晃。她大概六、七歲的年紀,有著一隻小巧的鼻子和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她的皮膚晶瑩剔透,吹彈可破,好像玉器雕就一般。

“大概是某種糖果吧。”十多歲的少年撓撓頭,咽了一口口水。

“這是巧克力,人家也是第一次吃哩。”小女孩咯咯笑著說。

“可以給我吃一口麼?就一口。”

小女孩想了想,說:“好吧,隻一口哦。”

兩個人匆匆打開了包裝紙,一大塊黑褐色的長方形巧克力出現在兩個人麵前。這塊巧克力有著絲綢一般的柔滑線條,表麵可以看到內嵌其中的飽滿果仁顆粒。小女孩輕輕咬了一口,把巧克力遞給了阿方索。

阿方索狠狠地咬了一口。巧克力的口感鬆軟,味道香濃甜美極了。他有點不舍地把巧克力遞還給小女孩了。阿方索眉頭一皺,對小女孩說:“我給你吹個氣球,可以再給我吃一口嗎?”

小女孩想了想,點點頭。

不多時,一個紅色的氣球出現在阿方索手裏。小女孩的目光很快被氣球吸引了,她雀躍著接過氣球。阿方索則趁機又狠狠咬了一口巧克力。

“想不想要黃色的氣球?”阿方索一臉的狡黠。

“好啊,好啊!”小女孩又蹦又跳著說道。

......

望著小女孩一手五顏六色的氣球,阿方索滿意地打了個飽嗝。他說:“氣球吹完了,隻有12個。”

小女孩這才注意到阿方索空空如野的雙手,帶著哭腔問:“巧克力呢?”

※※※

過了良久,阿方索沒有任何反應。博士與郭興安雖然焦急,卻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一時衝動,導致試驗功虧一簣。正在大家以為試驗失敗,準備放棄的時候,阿方索終於有了回答。

“妹妹......”阿方索的臉上溢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等一下。”郭興安突然插話道,對博士說道,“據我了解,阿方索是一個孤兒啊。怎麼會冒出個妹妹?難道他以前一直在欺騙我們?博士,你仔細問一下。”

“你不是孤兒麼?”

“是......”

“那怎麼會有妹妹?”

“養父母的女兒。”

郭興安鬆了一口氣,對博士說:“現在都清楚了。我認為阿方索同誌還是可靠的。博士,你怎麼看?”

博士搖搖頭,說:“我想,我還需要再問一個問題,才能徹底弄清楚。”

郭興安疑惑地看著博士。

博士轉過頭,拿起話筒,嚴肅地問道:“你還是處男麼?”

郭興安尷尬地咳了咳:“博士,咱們還是不要問這種隱私問題吧。我想,現在就把阿方索今天的記憶消去吧。畢竟,北京軍用地鐵以及五八所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米朗羅博士遺憾地說:“差點忘了,你的時間很緊,今天就到這裏吧。”他命令控製台邊的工作人員道:“調整磁場為戌型,增強電訊號刺激為四級,進入E型淺睡眠狀態。調整計算機,進入消除記憶狀態。消除記憶的長度為......”

郭興安道:“衛兵把阿方索從家中帶出來是下午四點十二分。消除他下午四點後的記憶就可以了。”

“消除今天下午四點後的記憶。”米朗羅博士命令道。接著博士轉頭對郭興安說道:“那麼,你明天得重新給他說明任務了。”

郭興安點點頭:“既然知道阿方索的忠誠,我明天可以不用試探,直接給他布置任務,並且把你提供的工具交給他。我唯一擔心的是,這機器不會出岔子麼?如果記憶消除的不徹底,引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就不好辦了。畢竟,他是這次任務的最佳人選。”

“你放心。我給你簡略講解一下記憶的原理,你就明白了。人的記憶分為長期記憶,中期記憶,短期記憶。大腦讀取短期記憶的速度最快,卻最不牢靠;大腦讀取長期記憶的速度最慢,卻記得最勞。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三種記憶在大腦中存儲的區域不同,存儲的方式不同,讀取的方法不同。人類在做夢——即淺睡眠的時候大腦把當天頻繁讀取得短期記憶,整理為中期記憶。人類在深度睡眠的時候,把與當天頻繁讀取相關的中期記憶整理為長期記憶。三種記憶的區域相差甚大。與長期記憶相比,短期記憶的區域相當小,短期記憶的操作也相當簡單。因此,我們有了操作短期記憶的可能。雖然我們的技術還沒達到模擬、寫入短期記憶的程度,但是利用電訊號消除一部分短期記憶,還是很有把握的。”

“既然如此,明天還得麻煩你們一次。明天還有一個人需要測試。”

“還有一個人?阿方索不是最佳人選麼?你們有兩套方案?”

“那個人叫蒙紮,是個印度人。這次行動作為阿方索的翻譯兼向導。”

不久以後,郭興安重新回到了其明亮寬敞的辦公室之中。剛剛坐好,甚至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潤潤嗓子,郭興安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沒過多久,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闖了進來。這個年輕人身著便裝,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他吊兒郎當的樣子與常年充斥總參大院的那種嚴肅氛圍格格不入。

郭興安見到他,不由慈祥地笑了。

進來的人正是沈戒。當年沈戒的父親沈成不僅是郭興安的入黨介紹人,而且兩人是同在特科並肩戰鬥的戰友。作為老上級、老搭檔,沈成教會郭興安很多。對於郭興安來說,沈成是亦師亦友般的存在。抗日戰爭時期,為了掩護郭興安等人轉移,沈成夫婦雙雙犧牲,留下了尚在繈褓的沈戒。沈戒是郭興安一手拉扯大的。為了沈戒,郭興安一直拖到解放後,沈戒成年,自己也將近四十才結婚。郭興安為沈戒付出很多,他把沈戒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沈戒高中畢業後,很爭氣地考入了剛剛成立的北京外交學院。郭興安本來希望沈戒成為一個外交官,他不想看到沈戒繼續父輩們出生入死的生活。然而沈戒的性格與他父親一樣倔強。郭興安拗不過他,隻好把他招入了情報係統。沒想到這小子在這方麵天賦極高,沒經過幾年的閱曆,已經成為了其中翹楚。可以說現在沈戒是郭興安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

郭興安見到沈戒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收起笑容,立刻扳起臉,訓斥道:“沈戒同誌!我說過多少次了,進別人的房間一定要敲門。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一點禮貌都不懂!”

沈戒立刻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幹淨利落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三處外勤組沈戒前來報道,請首長指示!”

郭興安哭笑不得地用手指指著沈戒,無奈道:“你呀你,真是摸準我的脾氣了,每次都來這一套。難道你就不能長點記性,敲門後再進來?”

無賴般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沈戒的臉上,他撓著頭,湊近郭興安,說:“您哪次找我不是有緊急任務?我光想著接任務,一著急,就把敲門這當子事給忘了。這次是什麼任務?”

郭興安連忙用一隻手擋住他,一邊用另一隻手護住自己的胸前口袋,一邊說道:“給你個台階,你就順階往上爬。你可離我遠點,別惦記我的口糧。我的糧食也不多了......”

沈戒看著一臉戒備的郭興安,不由笑道:“郭叔叔,您太小氣了。再說,上次您不是說,以後您的煙都放到褲兜裏麼?”

郭興安條件反射般,馬上用手護住了褲兜。然而,他的手剛剛按住褲兜,臉色卻越發嚴峻了。郭興安焦急地把手伸進褲兜,手忙腳亂地找來找去。

“您是不是在找這個?”沈戒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煙盒,洋洋得意地在郭興安麵前晃來晃去。他悠閑地從煙盒裏掏出兩顆煙,敬給了郭興安一顆。

這煙,正是限量內供的白殼軟中華。此時的中國,雖然生活物資十分匱乏,香煙倒是不缺。但由於產量過低,中華這種高檔名優精品,在市場上卻根本買不到。中央一直按照“照顧特需、照顧邊遠、兼顧一般”的原則對全國進行分配。所以中華煙這種稀有精品在老煙民眼中無異於命根子一樣寶貴。

郭興安每月隻能分得幾包中華,隻有接見客人的時候才拿出來過過癮。而沈戒是沒有資格分配中華的。所以看到沈戒拿出了中華,加上他以往的斑斑劣跡,郭興安漲紅了臉道:“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沈戒嘻嘻笑道:“其實你這次沒放到褲兜裏,還是放在胸口的口袋裏。您的手一挪開,我就拿到了......”

“好啊,你小子還學會調虎離山了。”郭興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順手接過了沈戒遞過來的香煙。沈戒很識趣地馬上給郭興安點上。

郭興安深吸了一口煙,說:“這次找你來,確實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他開始有條不紊地把“後羿計劃”的內容詳細介紹給沈戒。

聽到郭興安說起正事,沈戒一掃剛剛的嘻笑表情,規規矩矩地坐好。他仔細傾聽,時不時地會問上幾句,生怕誤解每一個細節。

“都明白了?”

沈戒點點頭,問道:“那麼,需要我做什麼?”

“你現在就去巴基斯坦。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做好充足的準備,盡量為‘後羿計劃’掃清一切潛在的障礙。當然,一切都應暗中進行,千萬不能讓美國人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郭興安抬眼向窗外看去,窗外已是萬家燈火。他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指針指向了八點四十五分。

“又不能陪兒子一起吃晚飯了。”郭興安有些歉然地想。

與此同時的倫敦,卻是陽光明媚的正午。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莫爾爵士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悠閑地回到其位於泰晤士河畔環球大廈最頂端的辦公室中。今天是最近難得的好天氣,加上整個上午都沒有任何糟糕的消息傳來,此時的莫爾爵士心情絕佳。

莫爾爵士中等身材,淺黃色的頭發已經逐漸稀疏,他有著一副放在人群中誰也不會注意的平庸麵容。莫爾爵士二十年代初剛進入英國諜報係統時,隻是一個普通書記員,每天從事著抄抄寫寫的文案工作。當時還被稱呼為莫爾先生的爵士,由於出身微寒,麵貌平凡,雖然工作辛勤刻苦,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一直默默無聞地做了十多年普通書記員的工作。然而平凡的外表,不可能永遠遮住過人的才華;微寒的出身,也不會一直阻擋年輕人勤奮的腳步。三十年代的歐洲大陸,山雨欲來風滿樓。由於人手的缺乏,人近中年的莫爾終於獲得了一個執行簡單任務的機會,並由此一發不可收拾。整個二戰期間,莫爾一直活躍於歐洲大陸。他不僅穩健而且精明強幹,總是能把事情做得有條有理,逐漸獲得了同伴們的信任以及上司的賞識。二戰結束後,為表彰他為英國諜報係統做出的卓越貢獻,英王喬治六世授予莫爾爵士稱號。隨後不久,莫爾爵士接任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的職位。在莫爾爵士近20年的領導下,英國秘密情報局以作風硬朗、工作細致聞名於世。代號為M局長的莫爾爵士同樣以自己的出色能力贏得了各國同行的尊敬。

莫爾爵士略微晃動了一下略微酸脹的腰部,緩緩坐在自己寬大舒適的辦公椅上。那是戰爭時期留下的槍傷。年輕的時候,自己曾經視這些瘢痕為男子漢驕傲的勳章。可如今一上了年紀,這些舊傷卻一樣一樣都找回來,如惡獸般吞噬著自己的神經。如果到了陰雨天氣,這些病痛更如附骨之蛆般,如影隨形,使人痛不欲生。

莫爾爵士剛一坐定,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午後那暖暖的陽光,電話鈴聲如討厭的烏鴉聲般急促地響了起來。

“噢,是參謀長。”莫爾爵士拾起電話,“現在我有時間,你可以進來。”

不多時,身材修長的參謀長匆匆走了進來。參謀長是一個陸軍中校,四十多歲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光。然而長時間的冥思苦想讓他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未免給人一種未老先衰的感覺。

“請隨便坐坐吧,維卡利。”莫爾爵士親切地和參謀長打招呼。他遞給參謀長一支雪茄,笑著問道:“參謀長先生,有什麼麻煩了?”

“恐怕是有一點小麻煩。”參謀長接過雪茄,慢慢地點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問道:“您怎麼知道有麻煩了?”

“維卡利,您是細心的人。也許是可憐我這樣的老頭子吧,您通常會給我留出午後這一小段時間休息。所以我想,您這次這麼著急,想必是遇到麻煩了。”

“也許巧合也說不定,不過過多的巧合湊在一起總是讓人生疑。”參謀長從包中拿出了一些文件,繼續說道:“這些是遠東的幾個情報站最近幾天發來的備忘錄。蘇聯和印度的同行們最近動作過於頻繁了。情報分析室綜合所有已知的情報得出的結論是:中亞最近會有大事發生。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夠親自決斷。”

莫爾爵士點點頭。

“巴基斯坦傳來的情報表明,阿富汗的克格勃最近一直試圖向巴基斯坦滲透勢力。我們的老朋友金蠍似乎一反常態,對大英帝國的傳統勢力範圍巴基斯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金蠍?”莫爾爵士皺了皺眉頭。

“金蠍是克格勃在阿富汗的負責人,以陰狠狡詐聞名。一直是曆任克格勃主席眼中的大紅人。”

“呃。”莫爾爵士用右手食指輕輕敲了敲腦袋。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真的是老了,連這樣的人物都記不起來。或許,是時候考慮退休了。”

金蠍是一個代號,正如M局長是莫爾爵士的代號一樣。這個克格勃駐阿富汗的負責人是一個神秘人物,西方世界對他的了解,僅限於金蠍這個代號。與傾向溫和手段的莫爾爵士不同,金蠍行事狠辣,與金蠍直接交鋒的西方特工幾乎沒有留下活口。在金蠍的步步緊逼下,阿富汗政壇原本傾向西方的天平逐漸向蘇聯傾斜。如今阿富汗的上層建築更是有全麵倒向蘇聯的趨勢。

“金蠍這家夥的野心不小啊。剛剛吞下阿富汗,還沒來得及消化,就開始得隴望蜀,垂涎起巴基斯坦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使金蠍有這個野心,卻未必有這個胃口。我們知道,蘇聯的重心一直都在歐洲。克格勃沒有必要和我們在中亞鬥得你死我活。如今中亞的勢力平衡符合各方的利益所在。”莫爾爵士靜靜地說道。

“這正是讓我迷惑的地方。通過種種的蛛絲馬跡,我們在蘇聯工作的小夥子們認為,新任的克格勃主席謝米怡斯內似乎不如以往他的幾位前任那樣信任金蠍。然而這位克格勃新主席依然力排眾議,從原本就人手緊張的歐洲抽調了若幹好手充實阿富汗。”參謀長也對這位克格勃新主席做出這樣的決定感到疑惑不解。

“我們的表兄(注:指美國中央情報局)有什麼看法?”莫爾爵士平靜地問道。

“美國人應該注意到了中亞形勢的變化,好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在巴基斯坦的人曾經和美國人有所接觸,但是他們口風緊得很,隻是告訴我們不用緊張。我想,美國人一定有什麼東西瞞著我們。”

“那麼,我們就靜觀其變好了。”莫爾爵士笑著說。看著參謀長一臉茫然的樣子,莫爾爵士解釋道:“美國人做事的風格我很了解。他們喜歡在一個地方攪起混水,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然後在其他的地方咬上一口。我估計,這次的這些事一定是美國人挑起來的。”

“如果僅僅是攪混水的話,蘇聯人沒有必要如臨大敵似的往阿富汗加派人手啊。”參謀長還是不明白。

“美國人財大氣粗,人力物力雄厚,完全有能力真刀真槍地攪混水。如果蘇聯人不為所動,美國人的虛招可就要變成實招了。那時候蘇聯人的損失會更大。”

參謀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我們駐印度使館的高級武官送來情報說,美國駐印大使館最近加強了警戒。我原本以為是印度人準備對美國人有所動作。現在看來,竟然是美國人要在印度有所動作。”

莫爾爵士從參謀長手中接過那幾張來自各情報站發來的備忘錄,一張接一張地仔細看下去。他想了想,說:“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不過,我還是希望派一個精明強幹的人去巴基斯坦實地走一趟。不至於我們出了事情,措手不及。詹姆斯先生在倫敦麼?”

“邦德前天被您派到牙買加,爵士。”

“人上了年紀,記性越來越差了。”莫爾爵士無奈地笑了笑,“00組還有人在倫敦麼?”

“克萊曼在。這家夥每天都遲到早退,整日遊手好閑。”

“那麼就克萊曼好了,你讓他獨立調查,就不要驚動當地情報站了。”莫爾爵士決定道。如果莫爾爵士的記性象以前一樣好的話,他會想起不久前他剛剛因為克萊曼的沾花惹草而怒不可遏。那麼他決不會派這個好色的特工去巴基斯坦這樣一個禁欲的伊斯蘭國家。

1967年春,帕米爾山口。

這個喀喇昆侖山脈和興都庫什山脈之間寬僅幾公裏的狹長穀地,扼守著通往中西亞和南亞的交通要道,見證了古代“絲綢之路”的興衰和變遷。而在當代,帕米爾山口是中國、蘇聯、巴基斯坦、阿富汗四國的邊境,可謂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60年中蘇兩黨關係公開破裂後,兩國關係迅速下降至冰點;65年的印巴第二次戰爭,蘇聯站在印度一邊,蘇巴關係逐漸交惡;66年阿富汗親蘇的達烏德政權下台後,蘇阿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巴基斯坦自治後,阿富汗一直試圖插手巴基斯坦北部邊境的帕坦人部落,巴阿關係相當緊張。如今的帕米爾山口再也不複當年河穀肥沃,水草豐美,牛羊成群的悠閑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邊境哨所,以及時不時會出現的全副武裝的邊防巡邏隊。

此時已是初春,群山之中的穀地早已綠草成茵,然而峰頂是積年不化冰雪地大雪山依然隨處可見。

“媽的!”阿方索狼狽不堪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抱怨道,“已經第7次了,每次你他媽都說這次肯定對,每次都錯!現在已經第四次碰到蘇修巡邏隊,這次我他媽差點被人亂槍打死!”

“毛主席教導我們,‘不能罵人’”蒙紮小聲反駁道。

“你丫還他媽敢頂嘴?*選集我看了三遍,毛主席語錄我倒背如流,我怎麼沒看見這句話?”

“夜校老師說的。”蒙紮咕噥著說。

阿方索學習*思想相當勤奮,自詡有很高的理論水平。然而讓他鬱悶的是,蒙紮經常不經意的說出他所不知道的毛主席語錄。按照阿方索對蒙紮的了解,他估計這個老實人不會說謊,畢竟不是毛主席的每句話都會記在語錄上。如果他追問出處,蒙紮會說是“夜校老師說的”。有一次,阿方索實在不信這個邪。他拉著蒙紮找到其他同在蘭州軍區某訓練基地訓練的其他學員求證。結果所有人都同情地看著他,仿佛認為像阿方索這種理論水平,不知道那句毛主席語錄是十分悲哀的事情。於是阿方索戰敗了。從此以後,蒙紮的“夜校老師說的”是阿方索永遠撫不平的痛。每次蒙紮說這句話,阿方索都會戰敗。

阿方索歎了口氣:“郭處長怎麼會選你這種廢物作我的搭檔。即使我摸著黑走,現在也該進入巴基斯坦了。不可能七次都走錯吧。真懷疑在我訓練駕駛U2飛機的時候,你的行動路線怎麼學的。”

“開始沒走錯嘛。我明明帶著你沿著路線走的。而且當時我還跟你說咱們已經進入巴基斯坦境內了。”蒙紮辯解道。

“你是跟我說過進入巴基斯坦了。那你告訴我,巴基斯坦境內怎麼會有阿富汗巡邏隊?”

“當時是早晨,你不是要爬上那塊大石頭上看日出麼?那塊大石頭在阿富汗境內。”

“你怎麼不早說?我以為那大石頭也是巴基斯坦的呢!你早說的話,我怎麼會去爬那塊該死的大石頭?”

“我想說嘛。你手腳太快,早就爬上去了。後來我想,如果被阿富汗人發現的話,咱們就跳回來,這樣還在巴基斯坦境內。阿富汗人是不敢把咱們越境射殺的。我就跟著你爬上去了。”

阿方索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確實是這樣。太陽剛出來,自己兩人就被阿富汗人發現了。蒙紮確實有一個要往回跳的動作。不過被自己拉回來了。自己還打了他一個暴栗,罵他:“跳下去是開闊地,不是活靶子嗎?”然後自己不由分說地拉起蒙紮就跳到了大石頭另一邊的樹林裏,動躲西藏地躲避阿富汗人的追殺。

“這樣看來,這小子沒什麼錯,倒是自己莽撞了。”阿方索心道。他繼續問蒙紮道:“那麼後來咱們怎麼又遇到了蘇聯人?”

“本來咱們是朝中國方向,往回跑的。也許是方向搞錯了,也許是跑過頭了。咱們跑進蘇聯境內了。後來咱們連續被蘇聯人和阿富汗人追捕。你也知道,那種情況我不可能從容的辨識方位......”蒙紮不好意思地說道,“現在看來,咱們是遠離了中國和巴基斯坦,深入蘇阿邊境了。”

“怪不得咱們像沒頭蒼蠅似的反複被蘇修和阿富汗人追殺。”阿方索氣憤地說道。

“組長,您消消火。”蒙紮憨厚地笑笑說,“全當咱們免費中、巴、蘇、阿四國遊了。”

阿方索聽他如此說,怒極反笑,道:“革命不是觀光旅遊。副組長同誌!咱們不是來遊山玩水來了,咱們是身負特殊使命的革命戰士!”

為了表示對這次後羿計劃的重視,臨行之前三處的郭處長特地飛到蘭州軍區為兩人狀行。在郭處長的主持下,總參二部三處“後羿計劃”外籍特別行動小組正式成立。小組成員為兩人,阿方索為少校組長,蒙紮為上尉副組長。因為新鮮,兩人最近一直“組長”、“副組長”的開玩笑。

“組長,您說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阿方索想了想,說:“蘇聯修正主義集團與新中國,與巴基斯坦人民關係惡劣。阿富汗與中國關係冷淡,與巴基斯坦時有摩擦。回去的方向一定哨所林立。再說早上咱們驚動他們了,現在一定戒備森嚴。我想,咱們先想辦法進入阿富汗境內。巴阿邊境兩邊有很多帕坦人部落。帕坦人之間流動頻繁,兩國當局管理並不嚴格。咱們可以瞅準時機混進巴基斯坦。”

阿方索抬頭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此時已過正午,太陽逐漸西斜。四周皆是寂寥的群山,一隻雄鷹正在天空高傲地翱翔。他無心欣賞如此閑適的景色,誰又知道這靜謐的表麵是否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呢?他轉身對蒙紮繼續說道:“現在咱們暫時還是安全的。你要盡快確定咱們的位置,爭取提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蒙紮看一眼腕上的漢密爾頓表,又抬頭看了看太陽,隨後仔細看了看周圍的景象。他想了想,說:“我不敢確定現在在蘇聯境內還是阿富汗境內。”他指著西南方向的一個山口說:“我敢肯定的是,過了那個山口就是阿富汗了。”

“鑒於蘇聯與阿富汗的關係,我想這個方向的警戒不會太嚴。”阿方索取出一支煙,“不過即使如此,咱們也應該小心為妙。不能再象上午那樣,冒冒失失地橫衝直撞了。現在咱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晚上摸過去。”

太陽落山後,兩個人並沒有立刻行動。直到天色全黑,兩個人才借著微弱的月光,以樹木、山石的陰影為掩護,摸索著向預定方向行去。

與此同時,和阿富汗相差三個半小時時差的北京已是午夜十分。

郭興安深吸了一口煙,焦急地在自己的辦公室中踱來踱去,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掃向辦公桌上的搖盤電話。電話鈴聲剛一響起,郭興安立刻把電話抓了起來。

“郭處長,我駐巴基斯坦大使館通過加密專線打進電話。”話筒裏傳來接線員的聲音。

“接進來。”

不多時,話筒裏傳來沈戒洪亮的聲音:“報告處長,我是沈戒。”

聽到沈戒那熟悉的聲音,郭興安一直不安的心略微平靜。郭興安問道:“發現他們兩個的行蹤了?”

“開始的時候,他們兩個一直在我們的監控之中。天亮以前,他們中規中舉地沿著預定路線越過國境線,順利地進入了巴基斯坦。然而天一亮,他們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偏離了預定方向,闖入了阿富汗。”

“什麼?!”某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郭興安的全身。多年的工作經驗還是讓郭興安迅速鎮定下來,他盡量用不帶主觀色彩的語氣向沈戒問道:“你怎麼看?”

“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兩人闖入阿富汗後,阿富汗與蘇聯邊界方向多次傳來槍聲。槍聲一共響了七次。結合槍聲傳來的方向以及距離,我判斷兩人反複在蘇阿邊境線亂竄,一直被兩國邊防軍追殺。”

郭興安心中有了結論,略微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想問問沈戒的意見:“你覺得這兩個人是要叛逃麼?”

“我看不象。如果他們要叛逃的話,無非有兩個選項——美國或者蘇聯。如果他們選擇叛逃美國,進入白沙瓦以後會有很多機會,他們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進入蘇聯。如果他們要叛逃蘇聯的話,也不會多次被蘇聯邊防軍追殺。”

“最後一次槍聲在哪兒傳來?”

“蘇聯境內。”沈戒肯定答道,“發生於當地時間上午11時28分,北京時間下午14時58分。”

“你覺得他們現在的情況怎樣?”

“我覺得他們情況不妙。最後一次的槍聲極為密集,之後卻再也沒有槍聲傳來。我想,他們不是被蘇聯人捕獲就是被擊斃了,生還的概率極小。”

“那麼,你去那兒調查一下......”說到這裏,郭興安沉默了很長時間,好像一直在躊躇不決。不過最終,郭興安還是緩緩地下達了命令:“如有特殊情況,無需彙報,你可以全權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