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
初陽流金般將太和殿映成溫煦的淡黃,一個小宮女蹲在院子的牆角,用鵝毛扇輕輕扇著火爐,藥味淡淡的飄散開來。那旁,有人道:“小姑娘,你來一下。”那小宮女回頭,看見那個女人依著門,淺淺淡淡的笑,眼睛幹淨,消瘦的臉上透出安詳的氣息。額上卻留下鐵青的疤,些許猙獰,令人不由想起她所經曆的痛苦。小宮女的眼睛突然被陽光刺了下,有些酸,忙答應下,咚咚跑過去道:“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月夕道:“別忙了。這些天謝謝你了。”
小宮女道:“您千萬別這麼說,這是奴婢的本分。”眼睛中有些許驚恐。
月夕且笑不語,她細細望著那宮女的眉目,清秀有加,長大後也是個美人胚子。隻是,在這樣的深宮中,美貌興許並非一件幸事。她道:“我今日便要走了,你幫我拿麵鏡子來。”
那宮女躑躅半日,咬牙不語,些許左右為難。也難怪,這些日子,這幫孩子在月夕跟前,行事小心謹慎,如容貌鐵器,鏡子之類的字眼之字不提。就連洗臉的水也是用黃銅盆盛著,上頭鋪滿研碎成粉的花瓣,深深淺淺漂浮在水中央,混濁的無非辨認映在水麵上的模樣。小宮女們常低頭回話,即便偷偷望上一眼,也立即倉皇低下頭。即便是天天來看她的太子,也常目光撲簌的遊離在她的額頭上,偶爾露出哀傷心痛的眼神,看來,這次是傷深了。月夕見她遲疑,笑道:“你自便去拿,太子那旁,我會交代的。”
那小宮女道:“可是,小姐,我。。。”
月夕笑道:“難不成你怕我嚇到自己不成。你也無需忌諱,今日我便要離宮去,總得看看自己的樣子。總不至於不知深淺的衝到人堆中嚇人的好。”她在那旁談笑自若,小宮女一陣心酸,忙應下,匆匆跑開來去。
那孩子很快取來麵銅鏡,月夕對著鏡子照了一下,鏡中的自己便映在眼前。還是那熟悉的樣子,她伸手撥開額上的劉海,額上已沒一塊完整的皮膚了,刻著駭然的刑字,想必是行刑時烙鐵上加了鐵鏽和朱砂,現今深淺不一的呈鐵青色,燙傷的地方凹凸不平,像蜈蚣一般盤在額上。月夕心道:“那日還在王爺府時,一個相士道我的命格為破軍之命,當會有牢獄之災。又道,破便可立,陰陽循環,生生不息。囑托我定要放寬心些,一切順其自然。今日看來,果真如此。”她又想起這些年來所遇之人,皆是掌握眾人性命,國家安危的朝中棟梁;所遇之事,皆是步步驚心,陰謀錯綜複雜。在這樣的環境下,想安生立命是不可能了。現如今,破象倒可以令自己擺脫泥沼,也不得不說是一件幸事,向來都是禍為福之所依。隻是,將那人留在朝中孤軍奮戰,他可否渡過此劫,他們,可否有再見一麵之緣?月夕頓時心如刀絞,將鏡子緩緩放了下來。
小宮女見她如此,心道是因見了自己的傷疤而積鬱不樂,心底忐忑,忙跪下來。月夕見她如此,心道嚇到這孩子了。在這深宮內,行事但凡有些許偏差,都會惹來殺死之禍,灑脫如自己的,也曆練得將心隱在千山萬水外,現於人的是榮辱不驚的平靜江麵。如此看來,這些衣著光鮮的達官貴人們,的確不如隻有三餐溫飽的百姓們幸福了。大約是離別在即了,她便對小宮女心生憐惜,忙彎腰拉起她,笑道:“莫怕,我隻是覺得這字寫得實在是不好。怎麼說也是宮內的天牢,刻出來的字左右分得太開,顏色也上的很一般。或許該建議太子殿下用名家的字帖臨摹一下,我覺得顏體就很不錯,古道清風的,破有意境。”
那小宮女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頭一熱,眼淚便湧了出來,泣道:“小姐。”
月夕拿羅帕輕輕搽去她的淚水,柔聲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宮女道:“14。”
月夕歎道:“花開之際啊。她也就比你大了些。”說罷,便陷入沉思中。
那小宮女道:“她是誰?”
月夕才緩過神來,看著她猶自天真的眼神,心頭一痛,半日道:“好孩子,聽姐姐一聲勸,要是有機會,便早早離了宮去吧,找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吧。”她看那孩子懵懂的眼睛,不由苦笑一下,道:“你帶我去找太子殿下吧。”那小宮女忙在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