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輕聲笑道:“那是本宮多心了。”她旋即坐回軟塌道:“江太傅,本宮倒是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知進退,玲瓏剔透的女子,連本宮都為你動心了。”月夕跪在地上,靜等著即將而來的宣判。太後笑道:“既然太傅有婚約在身,離宮日期又快到了,本宮就令你提前離去,賜婚於秦小寶。賞白銀千兩,絲綢六匹。”月夕的腿一軟,旋即拜謝叩恩。太後又道:“不過,你私自離宮,也破壞了宮內的規矩,本宮如不罰你,又如何服眾。但本宮念你乃弱女子,就將三十大板改為二十大板,你下去領罰吧。”
月夕心底一涼,臉色轉為蒼白。此刻,太子衝過來跪在太後麵前道:“皇祖母,江太傅這些年來教導孩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皇祖母從輕發落。”
太後冷笑道:“我這難道不已是從輕發落。太子,你為國之儲君,如此感情用事,日後如何能擔起治理天下的大任?”語氣已是嚴厲有加。太子低頭不語,執意不肯起身。
月夕突然言道:“太後,微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後道:“但講無妨。”
月夕道:“微臣深知身觸國家律例,也不敢請求太後網開一麵。微臣身受皇恩,未能報而壞了皇家規矩,深感惶恐後悔。微臣願以黥麵代替。打板子雖痛,痛不入心。微臣願將這個過錯永遠刻在臉上,刻在心上,以求太後寬恕微臣的罪孽。”
月夕此言一出,震驚四座。黥麵者,一生不得入殿堂,其子女日後亦不能入朝為官,生生世世皆隻能淪落鄉野,無法入籍入冊,參加鄉試。太子過來拉月夕的手道:“月夕。。。”見她麵容蒼白,眼底帶著決心匆匆瞟過自己一眼,便知已無力阻止,歎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太後此刻的言語也有些吃驚道:“江太傅,你無須如此。本宮容你考慮。”
月夕道:“微臣決心已定,還望太後成全。”
太後轉而對雲崖道:“莊王爺,你以為如何?”
雲崖袍內的手握成拳,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鮮血滲出來染紅了內袍。他極力克製,以沉穩的聲音道:“既然太傅如此決絕,對皇家有這樣的孝心,忠心,實在難得,便成全她吧。”
太後道:“也罷,賜江太傅黥麵之刑。”言語剛落,雲崖突然站了起來,淡然道:“好了,既然這件事已了了,本王便告辭了。”
太後道:“莊王爺又何須如此著急。”
那旁那個男人冰冷諷刺的聲音傳出來道:“隻因江太傅是本王府上來的,出了事本王才抽空走一遭。不然,本王哪有這樣的耐性在這裏處理一個小小的太傅侍郎的案子。早了早完,本王乏了,望母後見諒。”
太後盯著他看了許久,才道:“那你們都退了吧。將太傅押下大牢,明日行刑。”
雲崖行禮後退下,經過月夕身旁,腳步稍停了一下,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大步走出那扇門。他頭也不回,行屍走肉般的往前一直走著。不知不覺走出了宮門,走過了長安冰冰冷冷的街道。冷風刮在他耳旁,寂靜的街道上隻有自己沉重的腳步聲。他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在他跨過安然橋的時候,一腳踩空,在掉到橋底下的瞬間,後麵有一張有力的手托住了他,那人道:“義兄,你怎麼樣了?”口氣無比焦急。雲崖回過頭來,看到那張溫玉的臉,他兩眼空洞道:“如翔,你怎麼跟來了?”
王相輕輕的放開他道:“月夕是我帶去見小寶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雲崖突然大笑道:“我為什麼要怪你。她走了多好,大家都省心了,不是嗎?”他又道:“她要嫁人了,你會不會替她高興?”王相見他如此,不由黯然神傷,低頭方才發覺他的手指,有殷紅的鮮血順著修長的指尖流下來,一滴滴的敲打青色的石板地,仿佛可以聽到清脆的撞擊聲,瞬間開出哀傷纏綿的花。
王相的心如被刀一片片割開般,他輕聲道:“本來我是高興的,現在連自己也不知道高不高興了。”
雲崖用力抓住他的手道:“那我告訴你,我很高興,她走了,她安全了。她可以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我怎麼能不高興呢?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他有些語無倫次的絮絮叨叨,王相從未見他這般,心底不由大駭,搖著幾近瘋狂的他連聲叫道:“義兄,義兄。。。”雲崖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吐出一口鮮血來,他拿手擦掉,臉色蒼白落寞的如同另一個人,一個接近真實自我的人。王相伸手去扶他,被他搖搖手製止。他撞撞跌跌的朝王府走去。橋上,那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望著他的背影,幾近停止呼吸。他有多絕望,他就有多絕望。王相慘笑一下,低頭看著自己被他的鮮血染紅的白玉觀音手,不由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