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丁香花黑夜中散發出時隱時現的暗香。古銅釘子鑲嵌的暗啞宮門稍開了條縫,一個消瘦的身影閃入,那人低頭快步朝後宮走去,周旁突然湧出一隊手執燭火的衛士。領頭的一張蕭肅的臉在燭光下顯得些許猙獰,他麵無表情道:“江太傅,太後有請。”月夕怔了片刻,旋即歎了口氣,心道:“也罷,這事遲早要擺到台麵上來,早來遲到,終究難逃。”她素手揭開臉上的麵紗,沉靜道:“走吧。”那列隊長見她如此鎮定,暗自驚奇,便帶她往臨安殿走去。
殿內,太後正襟危坐在紫荊花雕紅木正座上,麵無表情。右邊是雲崖,他兩眼觀心低著頭,臉隱在黑暗處,見不清隱忍的神情,月夕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不能多看,旋即將臉轉向左側,王相眉頭微蹙的坐於另一側,神色複雜的望著雲崖。而太子就站在太後身後,著急又擔心的望著月夕,他是唯一一個將關切之情赤裸裸的表達出來之人。這四人各有一番心機,月夕見雲崖在場,便失去了背水一戰的勇氣和決心,幾欲奪門而出。她強忍著排山倒海的思念和愛意,跪倒下來道:“給聖母皇太後請安。”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道:“不必了。你眼中什麼時候有過我這個太後?”
月夕忙道:“恕微臣愚昧,太後何出此言?實在令微臣惶恐不已。”
那老人輕哼冷笑道:“內臣不得出宮,這是本宮定下的規矩。內臣也都歸本宮管教。本宮老了,本來也懶得管這麼一檔子事。隻是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這後宮和內臣有千把號人,本宮總得防著出別出什麼亂子才好。我原先最看好你的,人又聰明,又懂規矩,將太子教得也不錯。隻是,今日這樁,實在令本宮太失望了。”她聲音不大,不怒自威,一陣陰冷的感覺從月夕的後脖子升起。
她強打精神道:“今日之事,實在是微臣的不是。但微臣另有苦衷。”
太後道:“有何苦衷,倒說來聽聽,也好讓莊王爺幫本座拿捏拿捏。”說罷,眼角瞥向雲崖,他始終低著頭,一副漠不關心狀。太後嘴角略過一絲笑,喝了口茶。
月夕咬咬牙道:“我當年進宮前,曾與將軍府的秦小寶定下婚約。這三年已到,眼看離宮日期也漸近了,但婚期始終在離宮日期之前。我擔心夫君小寶未能等到我離宮那日而以為我背信棄義,情急之下,便悄然離宮給個口信。”
這一番話,令在場眾人皆驚,雲崖的手略為顫抖了一下,便將其隱在寬寬的衣袍下。太後斜睨在坐各位,最後將眼睛落在月夕身上道:“你說的可是實話?抬起眼來看著我回話。”
月夕屏著呼吸,慢慢的抬起清明的眼睛對上太後,一字一句以極慢的速度道:“微臣字字句句皆為肺腑之言。頭上三尺有神明,微臣願與秦小寶結為夫妻,如有不實,願遭天譴。”
太後端詳了半日道:“看你倒是頗誠懇的樣子,我也就姑且信了你吧。”她隨即笑道:“原來江太傅已有婚約,這是喜事,又何必指天發誓這般嚴重。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月夕站起來,一步步輕移到太後身邊,畢恭畢敬的低頭站著。她心底不知太後是何意,背後驚出一身冷汗。太後走過來拉著月夕的手道:“看看你也是個規矩的孩子,怎麼宮裏會有傳聞道你與莊王爺二人。。。”
月夕咬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太後這般說,實在令微臣惶恐。微臣身份低微,實乃賤民一個,又如何能配得上王爺?微臣前些年為王爺所救,王爺仁義,將微臣帶到府上,好吃好住,微臣已是感激不盡,後又承蒙太後聖恩,王相推薦讓微臣到宮中任職,微臣已是感恩戴德,又豈敢有非份之想?”她嘴裏這般說,心底卻似黃連苦,相愛的那人就在咫尺,卻似在天邊。心底的那個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無法交心交會。
太後故作詫異道:“這麼說來,你與王爺確實是清清白白?”
月夕道:“是,我與王爺並無任何瓜葛。況且,王爺也早就知道我與小寶的婚約。”
太後轉身問雲崖道:“你來答我,她說的可是真話?”大殿上每個人都盯著雲崖,隻要他答是真,月夕便定要與小寶成親,而答假的話,月夕便可能命絕於此。大殿的氣氛靜得詭異非常,雲崖將頭轉到一旁,此刻便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一次抉擇。從月夕進來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這個人再也不是屬於自己,因此,再也不敢看她一眼才能勉強克製再次擁抱她的渴望。而此刻她的所有的話,虛假的絕情的話,令他如此哀傷,又如此絕望,仿佛人生再也沒有前進的方向。他雖心底如滾油沸騰,臉上仍是如木雕般麵無表情,半響,一個冷漠的聲音言道:“是,本王看得上的女人,必定是能跟本王站在一起接受萬眾朝拜的女人。母後,你又何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