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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花正開,霞染天穹和風來。碧波采蓮女,芊芊素手白。
好一個曼妙的芊芊素手白,青年微微笑著。不料自己跨過千裏冰潭之後,竟聽得到如此清雅的曲調,周身寒意頓時消散無蹤。撥開連天碧葉循聲望去,卻不見唱曲的少女,唯有琴音尚悠然。
“秋十月,雁南徊,輕衣倚馬山林外。塵世少年郎,微微放心懷。”青年轉念間下闕已成,輕輕對吟罷,高聲道:“在下唐突,佳人可否現身一見?”語音中一葉小舟分波而來,舟頭少女明眸善睞,嫣然笑著,青年大喜道:“景心。”少女微微一笑,湖光增色,艙中又走出一個嬌俏身影,揮手道:“大花貓,我想你的緊呢,快來。”
我也想你們的緊呢,青年心底輕輕歎著,雙眼卻已有些濛然。撐竿一蕩,小舟緩緩向前劃去。
一隻湖怪突然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兩條小舟之間,那湖怪貌極醜陋,身上竟還披著黃袍。兩爪上掛著兩塊溫潤的紫玉,血口一張,射出無數青色小刺來。
無數小刺瞬息刺射入青年體內,仿若烈火烤著他的神經般,劇痛使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李大哥……”彼舟上的少女雙眼已然帶淚。“放心罷,大哥皮粗肉厚,怎會有事?”青年聲音漸漸低微,卻還是微微笑著,“若死在如此醜陋的湖怪手裏,豈非要把臉丟到閻王殿去麼。”
周身越來越冷,丹田卻升起一股暖氣,盈盈護著心脈。青年倔強的掙紮著,“更何況,有些事還等著我去做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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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灸這一關挺過來了,還有一線生機。”一個五十來歲的打扮的文士呼出一口氣,抬手去擦滿頭的大汗。“老秦你還真行啊,這種快沒氣的人你也能救回來。”林胡子立在一旁,麵上滿是敬佩之色。
“哪裏是我醫術高,我這祖傳的針灸十九刺我從未曾用過。此番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能僥幸見效,還是全靠了這年輕人那極盛的求生之心。若非他體內古怪的真氣護住心脈,怕也是……” 老秦搖一歎,“傷重如此,還有如此淳正的真氣,當真是駭人聽聞。這年輕人的來曆,怕是不簡單啊。”深深望了床上的青年一眼,續道:“多喂他些清涼退火之物。午飯後我再來瞧瞧。”
李冰緩緩睜開眼,腦中依舊昏昏沉沉的刺痛,自己竟然還活著麼?耳畔傳來江滔激蕩之聲,周遭物事微微搖晃,顯是在一艘大船中。李冰心中茫然片刻,昨夜一幕幕情景突然閃過眼前。登時心中一驚,此地不宜久留。以遠舉的心思,不親眼看到自己屍身絕不會輕易罷手,定會廣發偵騎四處搜捕,現在的自己,已是攆昀舉國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了。李冰掙紮著想下地,微一動彈,胸前腿部便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不禁悶哼一聲。這才發現全身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散發著濃重的草藥味道。
艙房門作響,李冰心中一緊,手向身旁抓去,隨即一抹苦笑在嘴角綻開。便是現在給自己一把刀又能怎樣?自己怕是連拿都拿不動。
“醒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漢子走入房來,身後一個麻衣小廝端著一碗綠豆湯,驚異的望著李冰,“老秦還說你最快亦要到晚膳時才有可能醒。”邁步之間衣擺揚動,露出衣角上用青絲線繡著的一隻蛟龍來。
李冰瞥眼瞧得清楚,心中微微一驚,這似是哪個組織的標記。那中年漢子雙手按住李冰肩膀,“別起身,好生歇著吧,瞧你這一身傷,是得罪了什麼權麵人物罷?”
李冰淡淡一笑,卻並不答話。中年漢子歎口氣,“你們年輕人便隻是知道好勇鬥狠,卻哪裏知道這世道人心險惡。此次撿條命來,算你的造化。”端過小廝手中的綠豆湯道,“多喝些清涼之物好生歇著,我去報於把頭兒知曉。”
“這位大哥,你們是……”“蛟牙城的。”那漢子拋下三個字,轉身出房而去。蛟牙城?李冰微微一怔,那不是原士隻國的王都麼?
士隻國滅後,槐國朝廷雖然下了安撫詔,但士隻國破之時蛟牙城舉城死抗不屈,一座孤城堅守旬月,讓槐國大覺顏麵掃地。是以城破之後,當地府衙所征的賦稅徭役比別處更重了三分。稍稍有些能力的家室的都另投他處。原本也算安定富庶的一座城池,如今十室九空,馬賊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