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在做任何事前,都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那些他國眼線,自潛入攆昀的那一天起,便應當明白自己身處何位,做好一朝喪命的準備。以他們十餘人的性命,換來攆昀大局安定,小毒方是大仁,便是此解。
緩步走出房外,望著天邊朝霞正自緋紅惹人,心中悠然一歎,自己何嚐又不是一樣。既然自己選擇了卷入這個紛擾的亂世,性命便如天邊浮雲一般隨風舒卷,再無一刻安定。若終有一日要化而為雨摔得粉身碎骨,也無須心生怨由。隻望當自己落下之時,尚能潤濕幾顆青青草芽。
晨風清爽,日色更暖。卻也吹不散,化不開心頭那股悲涼無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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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斷水侯回府,已是日上三竿,李冰正侯在書房。對於昨夜驚變,斷水侯心中有太多疑問不明。望著李冰張嘴欲問,但頭緒紛亂,一時竟是不知從何問起。歎道:“小冰你從頭說來吧。”
李冰微一沉吟,便從無意間發現古峙善用左手講起。這其中曲折甚多,待到一切講述清楚,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其間斷水侯麵色數變,料不到此事竟牽涉這許多關節,但讓斷水侯最為寒心的卻是遠舉一方的城府算計,甚至於不惜手足相殘。沉默良久方道:“料不到遠舉一方竟有如此謀劃,可笑鄭梗與本侯也算經了不少風浪,到頭來卻成了他人局中之子。”說著回想起昨夜議事時的局麵,突地麵色大變,手一顫,將隨侍剛剛奉上的茶碰翻在桌上。
斷水侯大驚之下,卻連茶水燙手都顧不得了。駭然望著李冰,喃喃道:“怕是連昨夜朝臣的反應都在遠舉一方的預料之中。”李冰間斷水侯如此反應,心中已隱隱猜出個大概,緩緩道:“關於儲位人選,是否昨夜朝臣已有定議?”如今攆昀君王驚崩在先,皇長子遇刺在後。朝野民間人心浮動,立儲之事必得急定。國不可一日無君,若自己所料不錯,怕遠舉此時立儲之勢已成。
斷水侯深深瞧了李冰一眼,點頭道:“昨夜朝臣聽聞遠亭遇刺,俱是群情激昂,紛紛指責是鄭梗貪圖權位,眼見大勢將去,便指使人下手行刺皇長子。鄭梗頓成眾矢之的。便連原本並未明確表態一些大臣,亦對鄭梗極為不滿。更有言詞激烈者要本侯立刻令神機營拿下鄭梗。”
李冰搖頭苦笑,鄭梗身陷局中,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了。但他畢竟沉浮官場數十載,總有辦法跳出局外。
果然斷水侯續道:“鄭梗眼見局勢不妙,為表自己清白,當眾表示自此不再支持遠誌,立儲之事唯本侯馬首是瞻。”李冰恍然點頭,如此表態頗有些壯士斷腕的味道,但當時情形之下,確是最有效的脫身之法,苦笑道:“於是侯爺便提議擁立四子遠舉?”
斷水侯無奈道:“本侯又能有什麼選擇?遠亭遇刺,遠誌大失臣民之心。而餘子碌碌,也隻有遠舉可堪治國之任。”臉上現出疲憊之色,歎道:“當時莫說本侯並不完全清楚這其中曲折,便是本侯縱然明知成了他人手中之子,為大局計,也隻有擁立遠舉一條路可走。”
李冰黯然一歎,雖然在自己心中,遠舉更適合坐在王位之上。但這個結果,畢竟是遠舉殺兄奪位,自己更被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同樣的結果,其中滋味卻是全然不同。苦笑道:“侯爺既然擁立了遠舉,朝臣又已侯爺馬首是瞻,如此一來,遠舉已爭得政係支持。接下來便是如何安撫軍係,以定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