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薩基提表麵上不置可否,其實是有些心動了。
赫立曼.阿斯提亞格斯又問尼菲.芭塔霍普.溫:“你呢?”
尼菲.芭塔霍普.溫用手比劃了一下——一百三十二。“死了三個。”她補充說:“是在相互鬥毆的時候。我的那群非常暴戾,可能是因為被我關在廢礦井裏的緣故罷!”
赫立曼.阿斯提亞格拿了張紙,寫下幾個數字。“基納,三百十七;邁萊維,兩百;法尤姆,一百;索哈格和納塞,一百三十二。”他仰起頭,對其他人說:“加上我在艾斯尤特的兩百零八個,總數就有近一千了。”
摩爾基.哈利卡納蘇斯輕歎道:“不夠啊!帕圖斯.克洛狄烏斯一次可以動用五個軍團,一萬多人。對我們的比例就是一比十。”
尼菲.芭塔霍普.溫自信滿滿地說:“如果都像我那批的質量,一個換十個完全沒問題。而且‘傀儡’沒有後顧之憂,省下來的撫恤費還能用來培養新的個體。這筆交易,我們穩賺。”
瑪薩基提.薩提斯反駁道:“帝國一共有三十二個的軍團。即便是拚光了第一批的五個軍團,再加上他們鎮壓東部及保護北方邊境需要保留一半的兵力,那也還有十一個軍團可以隨時拿來對付我們。我們來不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變出另外兩千個‘傀儡’啊!”
赫立曼.阿斯提亞格斯頜首表示讚同。
“所以我們現在還不能動手,而是先要想辦法消耗掉帝國足夠多的實力。安吉斯、加斯康和卡奧斯組成了反對帝國的聯盟,我們要使聯邦議會通過決議,在經濟上支持他們。中部和南部鬥個兩敗俱傷,對我們今後收拾殘局大有好處。還有東部省彪悍的開拓民。也可以慫恿他們起來暴動,把帝國的軍隊死死拖在僵屍沼澤裏。”
摩爾基.哈利卡納蘇斯聽得入神,不禁眯起了眼睛。他接著赫立曼話題道:“最快捷的解決方法應該是煽動帝國內部分裂。赫立曼,你保留舍馬亞.摩蘇也是為了這個理由罷!不過我更屬意於掌管帝國武力的那五個將軍。特別是野心勃勃的穆西烏斯.斯卡埃沃拉。這個年輕會甘於屈居在同母異父的帕圖斯一世之下多久呢?很值得我們期待啊。”
尼菲.芭塔霍普.溫興奮地說:“煽風點火、挑動內訌,這些不正是我們費瑪黎緹聯邦的拿手好戲嘛。我們早該想到這些方法了!”
“議會呢!”瑪薩基提.薩提斯問:“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讓他們接受我們的實驗?又要花多少代價才能讓他們同意我們的計劃?”
赫立曼.阿斯提亞格斯回答道:“快了!我們所要等待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讓那些短視的家夥不得不依賴我們的節點。到那時,一切關於倫理、道德、神之懲罰的言論,都會變得無足輕重……”
“我已經等不及要把我的野蠻孩子們介紹給大驚小怪的公眾了!”尼菲.芭塔霍普.溫開玩笑似地說。瑪薩基提.薩提斯和米達姆.龐亦是一幅期期然的表情。隻有漸入暮年的摩爾基.哈利卡納蘇斯,臉上既沒有雀躍和興奮,也沒有擔憂和不安。他平淡地笑笑,仿佛是看慣了這些同伴的白日夢。
帝國東部的城鎮甘格拉(Gangra),未來的帝國宗母玉座之所在。
與奴隸主聯邦的那幾個寡頭不同,一個身材健壯的男子公開出現在人群之間,並向大眾展露他的身份和政治觀點。
“你們中大多認識我。”他說:“米隆.阿切爾(MyronArchi),墾荒者的兒子,‘遊離民’的創建者。我在這片土地上打敗過南部來的侵略者,我在遙遠的卡帕安與帝國最精銳的軍團作過戰。今天,我回來了,帶著我的人馬和在冒險所賺取的財富。我發誓,我將再次打敗帕圖斯一世和他的軍隊,我將把自由還給你們。”
雇傭軍的指揮官撐著腰,竭力鼓動麵前聽眾的情緒。
他的身體狀態不錯,為伊斯特裏亞作戰期間所受的傷也都養好。不過格奈烏斯.佩特羅尼烏斯.阿赫諾十一世在確認阿格麗娜已投入帕圖斯一世的懷抱後,便不再怎麼需要‘遊離民’所提供的寶貴戰力了。這些東部人作為帝國的暴民、叛亂者繼續留在伊斯特裏亞的土地上,反而會為兩國欣欣向榮的新關係帶來不利的影響。今年三月,阿赫諾十一世派人招來雇傭軍指揮官,給了他和他手下的人最後兩條出路——或者改入伊斯特裏亞國籍,放棄對帝國的敵視態度;或者收下伊斯特裏亞的酬謝,離開這個恢複和平的國家。
米隆.阿切爾選了第二條。
他帶著阿赫諾十一世慷慨贈予的六千枚金幣,以及願意繼續跟隨他的兩百個戰友,悄悄撤出伊斯特裏亞的領地。米隆.阿切爾原本想加入安吉斯、加斯康和卡奧斯正在建立的聯盟。不過大多數‘遊離民’的成員都已遠離親人許多年,隻想回到家園。而且伊斯特裏亞有意無意地關閉了北部的邊界,阻斷了東部人去向那個方向的道路。一番辯論之後,這支小部隊最終向南轉東,由帝國西北部溜進入了東部省。
帝國在東部設置的政治軍事機構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沒過多久便發現了這些叛離人員的回歸。一道嚴苛的命令下達了——杜絕任何與‘遊離民’的交易,違背者將被視作叛亂者的同夥。雖然帕圖斯一世已大大放寬對東部人的管束,但此類罪行還是有導致絞刑的可能性。所以,米隆.阿切爾漸漸發現自己陷入有錢都無法得到給養的尷尬境地。
今天,米隆.阿切爾決定冒險一試,將自己塑造成反抗帝國暴政的正義戰士,從而獲得普通民眾的支持和援助。
“帝國命令你們疏遠我們,威脅你們不得給我們食物。他們是想餓死我們!鄉親們,你們好好想想。我們‘遊離民’為了家鄉父老的自由正在流血犧牲。我們的戰士卻吃不上一頓飽飯,喝不到一碗菜粥。你們於心何忍啊!”
看著台下人群應聲寥寥,他從腰間抽出一個皮錢袋,打開束口的紮帶,將其中幾枚閃亮的金幣倒在了地上。金幣撞擊地麵,發出清脆的響聲,骨碌碌地四散滾開。
“我們不是在你們家門口懇求施舍的乞丐。我們有錢,大把大把的金幣。我不能說出錢的來源,但我可以告訴各位,整個赫薩比斯都關注著這裏。那些同情東部的遭遇,更擔憂著自身未來的城邦、國家,願意支持任何一個有膽量反抗帝國暴政的團體。”
幾個聽眾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金幣。有一個拿起圓形的金屬片,放到嘴裏咬了一下,隨後大聲宣布:“純金的,是真貨。”
人群終於變得略有些興奮了。
“你們有多少人?”一個年輕人問。
“七、八百個勇士,還在不斷增加中。”米隆.阿切爾毫不臉紅地將數字擴大了三倍。
“帝國在東部駐紮了八個軍團,單是穆西烏斯的十三軍團就有一千精銳的刀鋒騎士。你這點人馬,還不夠塞人家牙縫的呢!”
底下的居民大笑。
米隆.阿切爾誇張地擺擺手指頭,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刀鋒騎士?隻有懦夫才會怕他們呢!老子我在中部地區和他們打過仗。”
底下的一群人聽著好奇,便問起細節。米隆便夾雜著真實情況說起大話來。
“當時,我帶了一小隊人馬防守一處淺灘,頭頂上滿是魔法師發射的火球。整支騎兵部隊氣勢洶洶地向我撲來,要是剛才說話的仁兄在場,估計早就嚇得尿褲子了。你知道結果怎樣?我愣是沒讓他們一兵一騎踏上我把守的河岸。我先大叫一聲——放箭。東部的好漢們萬箭齊發,當即撂倒了一、兩百個騎手。帝國的家夥們傲氣著呢!剩下的刀鋒騎士繼續向我衝了過來。我又喊了一嗓子——抄起矛。密密麻麻地矛尖一起指向馬頭,像一堵長滿了刺的城牆。最前麵的騎兵連人帶馬被長矛刺穿,後麵的撞到屍體,也紛紛墜馬。”
一個聽眾半信半疑地問:“你們就沒受任何損傷?”
米隆.阿切爾咧了咧嘴。“怎麼可能!一個像你這麼大的毛頭崽子被一匹大馬壓在了下麵,肋骨都斷了三根。可是他忍著痛,從腰裏拔出匕首,割了馬上那個帝國人的脖子。後來打掃戰場的時候才發現,他殺死的是軍團的千夫長。我說那些騎兵怎麼撤得那麼快呢?原來他們的勇士被我們半大的小子給宰了。還不嚇破他們的膽!
“哈哈哈……”,米隆.阿切爾繪聲繪色的描述,激起一陣大笑。雖然東部遭到帝國徹底的占領,但這裏的人還是本能地對讓帝國出醜的事情感到痛快。
米隆乘熱打鐵,向周圍的人發起號召。
“加入‘遊離民’吧!我將帶領你們走向自由。”
低聲的嘀咕在人群中彌散開來。
“他看著是個真金白銀想要幹點大事的夥計。”
“還要造反嗎?八年了,那些和帕圖斯一世作對的沒幾個有好下場。”
“難道眼睜睜看著南部人以稅款名義搶走我們一整年辛苦勞作換來的口糧?你們咽得下這口氣,我可忍不住。瞧你們這縮頭烏龜的樣子,都懷疑是不是個男人。”
“你敢罵我老公!男人又怎麼樣。有膽子到萬世的叛徒法勒爾.瓦羅(Faler.Varro)麵前罵他去,看他不當場把你剖成兩半。你們男人要麵子?男人都死光了,吃苦的還不是我們女人!”
“我那婆娘話說得衝,不過道理還是對的。像現在這樣,至少大家還能留下一條命。隻要低下頭,帝國也不至於把我們都趕盡殺絕了。可要是有人帶頭鬧事,帝國的軍團隨時都會把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
米隆.阿切爾聽了半天也沒得到什麼響應,不免有些氣餒。他隻得降低要求:“或者隻要提供我們食物和衣服就行,每一件東西都會按照公平的價格以現金支付。”
“帝國貼出來的告示上說了,與你們交易會被當作同謀論處。同謀!那就是謀反的罪行,要掉腦袋的。誰敢收你們的金子?”
“對了,告示上也提到,告發他們或者是他們的同謀,可以獲得一枚銀幣的獎賞;無論死活,抓住其中的一個就能拿到十枚金幣。這筆錢豈不比冒險賣給他們貨物來的容易?!”
一股陰暗的氣氛頓時籠罩了小鎮的廣場。人們的眼神變得不那麼好奇和友好了。
米隆.阿切爾尷尬地笑笑,猛一轉身跑向不遠處的坐騎。他帶來的兩個侍從原本還在找不懂事的小姑娘聊天,眼看著首領落荒而逃,也立刻騎上了馬。
獲取是因為這怯弱的舉動,讓所有人貪財的yu望爆發了出來。旁觀的人群大喊著想要阻止米隆和他手下的人。幾個男人不顧馬鞭的抽打,死命拉住馬的韁繩;女人們則喧叫著,把大量雜物丟向馬上的騎手。米隆他們不得不抽出馬刀,用刀背狠狠敲了幾個平民百姓的腦袋,才得以跳入街道。駿馬漸漸加速,將發瘋的民眾拋在了後麵。
直到離開城鎮十多裏,三個人才敢拉住馬韁,慢下了腳步。
“啐,這幫瘋子。”米隆.阿切爾對著天大罵。“一想到錢眼睛都發綠了。待我們哪天把帝國的家夥趕出去,非好好治治甘格拉的軟蛋不可。”
旁邊叫坎皮(Campi)的隨從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回答說:“也不能怪他們。2607年第四次暴動的時候,甘格拉是發源地之一,有近一千多人加入遊擊隊。不過死的人也最多,回來的不到三百。有過這樣的痛苦經曆,再要煽動甘格拉鎮的人確實會比較麻煩。而且近三、四年來,帝國對當地的管製的確寬鬆了不少。局勢漸漸平緩下來,人們的生活也有所改善。如果不是萬不得已,鬼才願意陪我們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米隆的火氣未消,斜覷著隨從問:“那你為什麼不找個女人定居下來,作帝國的順民?”
坎皮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浪蕩慣了。要我被個婆娘管,還不如讓我戰死沙場呢。再說,我沒地沒房的,也不會有人要我啊!”
米隆歎了口氣。可不是嘛!農民也好、市民也好、雇傭軍也好,都不過討日子的一種謀生方式。用自由的口號騙人家去做冒險的事,一次兩次也罷了,用多得話就不會那麼管用了。他拍了拍坎皮德肩膀,動情地說:“你們這麼多年跟著我,我會為你們的負責的。最不濟,把這幾年攢下的錢分了,你也好有個安家立業的本錢。”
他現在的情緒有些沮喪,倒的確是說了句實話。
後麵突然一陣塵土揚起,三個人不禁以為是帝國的士兵追了過來。不過看塵煙似乎人數不多,米隆.阿切爾也不想把士兵們帶到自己的隱蔽所,所以就警戒地等在路上極目遠視。不過來的人還沒看清模樣,他們就已經安心下來——一則追趕的隻有四、五個;二則他們騎的大多是騾子,還有一匹驢,怎麼瞧都不像是正規軍。
待那幾個人跑到麵前停下來,米隆已經恢複了幽默感。
“你們這幾個半大小子到底想幹什麼啊!難道是打算將我們抓回去領賞?拜托也把你們的大人帶上,免得我們不知道教訓你們的尺度了。”
領頭的最多二十出頭點的年輕人謹慎地整了整帽子,才發話問:“你的隊伍呢?不會像盧庫加媳婦說的,都是你瞎編的吧。”
“哦!沒看出來,你們是來入夥的。”米隆的心情一下子從輕鬆轉為活躍。他上下打量著五個甘格拉鎮的市民,開玩笑地說:“都還沒到入伍的年紀罷?我們可是正規的軍隊,不收學徒的。”
六個人依次報出自己的年齡,兩個十八、三個二十、一個二十二。不過米隆總覺得他們每個至少虛報了三、四歲。他不解地問:“你們別是因為和家裏鬧別扭,才偷跑出來的?一旦入了伍,就不會讓你們那麼容易的回去了。你們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領頭的自稱羅傑.古沙(RogerCusa)的年輕人堅定地回答:“我祖父參加了2605年的戰鬥,是千夫長,在甘格拉(Gangra)鎮周邊的陣地上戰鬥到最後一息。我父親2607年指揮了一百多人的弓箭隊襲擊帝國運輸線路,2608年退到依克夕漣(Exsilium)附近的沼澤地裏後失蹤。現在輪到我了!”
坎皮低聲說:“一千個、一百個,然後就是五個了。似乎一代不如一代啊!”
米隆狠狠瞪了坎皮一眼,轉頭對羅傑.古沙道:“別聽這些老兵油子的。我以‘遊離民’團長的身份,接受你們入團。羅傑.古沙,我現在就任命你為伍長,指揮你帶來的這五個兵。”
沒等羅傑.古沙等人的興奮勁過去,米隆就宣布了第一個任務——乘甘格拉的市民還沒弄清楚他們的新身份,到鎮子裏購買傭兵團的給養。六個年輕人拿了一口袋的錢,興衝衝地由來路走了回去。
坎皮又多嘴地說:“我看他們不會回來了!不是拿著錢自己去享受了,就是被家裏麵發現而扣下了。要是落在那些見錢眼開的市民手裏,更是肉包子打狗了。”
米隆.阿切爾搖了搖頭。
“瞧著吧!他們會回來的。家裏的女人是攔不住這些鐵了心的孩子的;至於其他人……,隻要與己無關,是不會難為他們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法勒爾.瓦羅似的,在出賣自己同胞的時候,絲毫不擔心背後複仇的利刃。”他歎了口氣,感慨地說:“我擔心的是,他們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跟著我們,怎麼也不會比家裏麵舒服啊。不過時至今日,我們還能指望什麼呢?也就隻能指望這些半大的孩子了。”
說完,他調轉馬頭,向反方向走去。坎皮剛要跟上,卻被米隆吩咐留下,等待羅傑.古沙他們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