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來自複仇宗的儀式主持者咂了咂嘴。“雖然我並不怎麼同意他們奴隸主聯邦的哲學思想,但她的信仰導向無疑還是正確的。”
第三個主持者默然點了點頭。她從剛才的記憶閃現中察覺到,西絲婭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即便現在教義選擇不同,但又有誰能擔保西絲婭今後不會拋棄複仇宗,投入自由宗的懷抱呢?人人都有個標價,宗母也不例外。
隻有阿瓦裏庫勒宗母還在頑固地堅持。“我要看她最近一段時間的經曆。”她叫嚷著,並立刻將此予以實施。
阿爾比努斯不禁有些擔心。他怕西絲婭的記憶會暴露他所同意的交易。
“你在找我嗎?”
阿瓦裏庫勒宗母的耳畔響起一個輕柔而嫵媚的聲音。
“你是誰?”她本能地發出詢問。
“我就是你在尋找的人……,不,應該說是東西啊!”聲音剛才似乎還在遠方,此時竟像是貼著阿瓦裏庫勒宗母的耳朵。
“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阿瓦裏庫勒宗母又驚又怒的大叫。
在一百多名赫薩比斯CHAOS教廷的高級成員看來,阿瓦裏庫勒宗母隻是陷入了沉思。她所有的叫喊,都僅僅存在於意識層麵。
“我……”,聲音咯咯咯地笑著。“或許親身體驗一下,你會更了解我。”
阿瓦裏庫勒宗母驟然覺得自己的身上一熱。就像是被拋進了某個溫暖的澡堂,而且還是用紅酒和牛奶當作洗澡水的那種。粘稠的液體、蒸騰的水汽,讓她呼吸困難。水中有什麼東西,在搔動她光滑而修長的腿——魚,泥鰍,或是……一條蛇?她不覺得恐懼,反而感到有些好奇,有趣。那個東西越發猖狂,竟纏住了她的下肢,並慢慢往上爬。
“你……,你想幹什麼?”
阿瓦裏庫勒宗母的話不像是在拒絕。如果她身邊的人能聽見的話,一定認為她是在蠱惑、在慫恿。可惜還是沒人能聽到她悅耳的口音。
衣服明明穿在身上,阿瓦裏庫勒宗母卻覺得她已赤裸。那個長長的、光滑的生物徹底包裹住了她,在她的頸項之間、胸腹之間、雙腿之間不斷地遊動。她的小腹越來越熱,更吸引那生物的對敏感處的摩擦。
“你也有愛?你也有恨?你的生活和西絲婭又有多大差別?讓她過去。今後你會了解到,她的路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光輝燦爛。”
雖然漸漸迷失了自己,阿瓦裏庫勒宗母還是沒有接受勸告。
“歪……,歪門邪道!神會保護我,讓我抵禦你的誘惑。”
“嗬嗬嗬。”那生物快樂地笑著,笑聲感染了阿瓦裏庫勒宗母。她的身體漸漸沉淪下去,失去了自主的控製。“我覺得,你的神並不怎麼反對我的建議呢!”
阿瓦裏庫勒宗母由聲音聽出那生物低下了頭,把注意力集中到她最脆弱的部位。然而她已無力反對,隻是靜靜地、恐懼地、期待地等候著最後的一擊。
“啊……”
這次,所有人都聽到了阿瓦裏庫勒宗母的慘叫聲。隻見她全身顫抖,失足由小台上跌了下來。儀式立刻中止!一群教徒衝進儀式區,查看阿瓦裏庫勒宗母的狀態。沒想到她竟是滿臉紅潤,身上還隱隱泛著一股潮潮的氣味。
一幹人猜想,剛才三位宗母認定西絲婭信仰堅貞,而偏偏阿瓦裏庫勒宗母還不依不饒地追究。西絲婭一定不悅,所以借機加以反擊。要是放在一般教徒身上,在鑒真禮儀式中攻擊主持儀式的高級教徒,那就是無可饒恕的大罪。可西絲婭偏偏不是一般教徒!再考慮到當時的情況,以及阿瓦裏庫勒宗母明顯的傾向性,也說不清到底是誰錯在先,又是誰反抗過度在後了。
阿爾比努斯主教樂嗬嗬地看著弗洛魯斯。
“主教閣下,你怎麼看?我個人認為三比一,結果已經很明朗了。”
弗洛魯斯主教沉吟了一下,反駁道:“主教閣下,我建議還是聽聽阿瓦裏庫勒宗母的說法罷!”
自有人拿來涼水,灌入阿瓦裏庫勒宗母嘴裏。
阿瓦裏庫勒宗母‘嚶’地一聲低鳴,醒轉了過來。旁邊的人連忙問:“你怎麼樣?”
“我?我沒事。”阿瓦裏庫勒宗母通紅著臉,由地上爬坐起來。此時,西絲婭也已經站起身,迪麗婭、卡蓮娜替她披上了衣服。
阿瓦裏庫勒宗母仰視著西絲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很明顯,某種神秘的力量保護著西絲婭,還有著近似神的氣息,然而那並不同於她往日所熟悉的神袛。難道說,自由宗的教義真得應驗了?真得出現了足以躍遷到凡人無法想象的最高境界的存在體?
弗洛魯斯主教低聲問:“我的姐妹,你有什麼不適嗎?如果這可能影響你的判斷力,我們可以把這次鑒真禮拖後實施。”
“不……,我想我得出結論了。”阿瓦裏庫勒宗母吸了口氣。“西絲婭.摩蘇,她毫無瑕疵地擁有成為我們中一員的資格。”這個出乎意料的決定,讓包括弗洛魯斯主教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爾比努斯主教也有些意外地問:“這是否意味著你支持西絲婭.摩蘇成為第一任的帝國宗母?”
又猶豫了一會兒,阿瓦裏庫勒宗母才點頭道:“是的,我願意把我的票投給她。希望這可以彌補剛才對她所造成的不快。”已經是在卑躬屈節的尋求寬恕了!弗洛魯斯主教不禁想知道,阿瓦裏庫勒宗母到底在西絲婭.摩蘇的腦海裏看到了些什麼,以至她徹底改變了初衷。不過阿瓦裏庫勒宗母算是解脫了,他作為自由宗在赫薩比斯的最高代表,麻煩卻才剛剛開始。現在,是該主動宣布西絲婭.摩蘇競選成功,還是該另找理由擺脫掉她呢?
西絲婭頗為寬宏地說:“弗洛魯斯主教,想必你有些舉棋不定了。正好我也有些疲憊,亟需恢複體力。何不請你宣布暫時休會,我們借此機會好好商議一下後續的具體細節?”
“甚佳!”弗洛魯斯主教鬆了口氣,立刻答應了。
宗母的遴選議程,似乎被拖延到了第二天。但真正的競選,休會後便立刻開始了。
“即便阿瓦裏庫勒宗母把票投給西絲婭.摩蘇,那也不等於帝國本土勢力都會支持西絲婭。現在投票,她的勝率至多不過五成。要讓我們自由宗放棄,這個比例還是低了點。”弗洛魯斯反駁道。
他,以及阿爾比努斯,西絲婭.摩蘇,還有赫薩比斯幾個大教區的宗教領袖齊聚教堂的密室中。CHAOS教號稱民主的議事模式,到如今已經蛻變成所謂的精英統治。遠的案例,就譬如教皇的樞機團;近的,則莫過於本次事關重大的宗母選舉了。
“這樣的話,我們這些人何不現在就回家休息,把最後的選擇權留給明天那一百張選舉票呢?”阿爾比努斯嘲諷地問。
弗洛魯斯主教一時語塞。
西絲婭剛才一直未搭話,隻是聽著兩位主教的爭吵。見談話陷入僵局,她才加入進來。
“弗洛魯斯閣下,你所擔心的是否是我擔任帝國的宗母後,會導致自由宗與複仇宗之間的實力均衡遭到打破?”
弗洛魯斯冷哼了一聲。在他看來,自由宗當前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帝國競技賽中暫時性的弱勢、帝國上層在教義方麵的傾向,都抵不過越來越強勢的停止戰爭的呼聲。而或戰或和,不過是自由宗始終如一的策略在不同時間階段的工具。最初的夢想,似乎注定了要在這個時代得以兌現。如果因為他一時的屈服,而將勝利那甜美的果實拱手讓與他人,抑或僅僅是拖後再一個百年,他都會成為自由宗萬世的罪人。
西絲婭.摩蘇淺淺地笑了笑,露出兩個迷人的酒窩。“說實話,我對你們那個造神的願景興趣聊聊。”
聽見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如此輕易地說出連教廷的樞機團都未必知曉的秘密,弗洛魯斯的臉頓時陰沉下來。他不禁覺得阿爾比努斯一定是老糊塗了,否則怎麼會把如此機密向教廷核心成員都還算不上的西絲婭坦白。
“另一方麵,阻止一位新神袛登上她的寶座,也不可能成為我終身努力的目標。”西絲婭又說:“風險太大,回報又太少。”
弗洛魯斯聽出其中的轉機。“就是說,你和老頑固阿爾比努斯的意見相左?”他這個問題,是同時提給西絲婭.摩蘇和阿爾比努斯的。
阿爾比努斯不以為然地說:“她又沒說她相信你們那些謬論能夠成功!”
“至少她不像你,還有你的上一代那樣,堅決反對甚至不惜以武力加以阻礙。”弗洛魯斯反詰道。
阿爾比努斯沒搭話,算是默認了。
“這就是兩碼事了……”,弗洛魯斯沉吟道:“西絲婭,你能給我哪些保證,以使我確信選擇你不至於成為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呢?”
討價還價開始了。
“首先,我將把我的宗母玉座搬出埃杜維城。這個權力中心,就留給兩位主教閣下了。”西絲婭冷嘲熱諷地說:“多麼好的一個戰場啊!”
阿爾比努斯補充道:“帝國境內持刃者和堅信者以上的高等級教徒,她會帶走一半以上。公平起見,你我將事先協商人選,以確保留下來的在人數上的平衡。”
弗洛魯斯無奈地搖了搖頭。“釜底抽薪,未必能延緩你的頹勢。”
阿爾比努斯坦然道:“我擔心的是教義的衝突會演變成一場CHAOS教徒間的內戰。特別是現在帕圖斯一世在埃杜維城聚集了那麼多意見相左的武力集團。稍有不慎,偶爾地擦槍走火都可能把你我這個層麵的人卷進去。再者,將宗母轄區和主教轄區人為分離開來,也有利於教廷在信仰上控製這個領土遼闊的帝國。”
“好吧!我認可你們的建議。不過僅僅是這個條件,似乎稍嫌單薄。”
西絲婭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摩蘇家族放棄與克洛狄烏斯皇族結合的打算。也就是說,我不會嫁給帕圖斯一世,也不會讓穆西烏斯.斯卡埃沃拉成為我的丈夫。”
弗洛魯斯猶疑地問:“你能做主嗎?舍馬亞.摩蘇不反對?”
“不會的!他對我現在的選擇很滿意。”西絲婭.摩蘇毫無遲疑地回答:“我也是。”
“那麼亂呢?你也會帶走她?”
“隻要她不反對。我也會盡力勸服她。”
弗洛魯斯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好運——一下子解決兩個麻煩。
西絲婭一走,蘇芮娜.拉斐亞成為帝國皇後的機會至少提升三成。如果再考慮到伊斯特裏亞公主阿格麗娜的LAW信仰問題,蘇芮娜簡直就是唯一的人選。近段時間,好幾個自由宗屬意的宗母候選人突然棄權,還有阿瓦裏庫勒宗母意料之外的倒戈,這些一定與那個古怪的魔法師亂脫不了幹係。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手腳!西絲婭那麼迷戀亂,想必會使盡手段拖著她一起走。而隻要距離足夠,教廷難以駕馭的魔法也會變得無能為力。
不過表麵上,他還是裝出勉為其難的模樣。
“能難說誰會從中得益。弄得不巧,反而便宜了哪個異教徒也為嚐可知呢!”
“如果主教大人拿一個異教國家的沒落公主都沒辦法,那我就要懷疑閣下你是怎麼得到如今的地位了。”西絲婭笑道:“難不成CHAOS教廷覺得這是個肥差,才把你送過來的?”
“倒也是!反正我也不是眾望所歸的人選,對你就不便太苛刻了。”弗洛魯斯主教自嘲地拍了拍額頭。話語間,他已經大半同意這樣的結果。“對了,未來宗母的新轄地選在哪裏?”
“甘格拉(Gangra)。”西絲婭早有構想。
“東部省?”弗洛魯斯主教和阿爾比努斯主教異口同聲地說。
回頭想來,位於帝國新領地的甘格拉(Gangra)無疑是當前局麵下最合適不過的宗母直屬地了。
帝國的埃杜維省雖然重要,卻受限於地域狹小。西絲婭無論將其玉座安置在阿勒西亞(Alesia)、阿瓦裏庫勒(Avaricum)還是蘇瓦鬆(Soissons),離埃杜維城的路程都不超過兩天。那樣的話,之前提出的不幹涉主教管轄權的建議未免流於形式。如果是選擇赫薩比斯南部的其他區域,要麼地處古西北驛道的盡頭邊緣,要麼太過靠近帝國戰爭的前線。都不怎麼適合帝國宗母的身份。
東部省作為人類新開拓的土地,其人口數量尚不足以挑戰赫薩比斯其他地區。但作為主要的糧食產地,曆來受到關注。帕圖斯一世更將其視為帝國強盛壯大的重要因素,不惜冒著兵力損傷和喪失道德製高點的雙重風險加以征服。西絲婭.摩蘇成為宗母,帶領教眾移居東方,一方麵遠離帝國中心的權力爭鬥,另一方麵還可以保持超然的重要性——帝國要穩固東部省的民心,宗母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但如果西絲婭僅僅是把東部省作為一個跳板,乘著兩大教派、兩個主教相互攻訐的機會培養自身的勢力呢?這是弗洛魯斯和阿爾比努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西絲婭主動回答了主教們的問題。
“東部對帝國本來就沒什麼好感,以帝國為轄區的教廷代表也不那麼容易被他們所接受罷。我來自號稱什麼都能標上價錢拿來賣的西部地區,對民風淳樸的墾荒者來說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如果你們認為我能在短期內打開局麵,未免太抬舉我了。”
弗洛魯斯覺著西絲婭的話有道理。阿爾比努斯惴惴之餘,亦找不出否定的理由。於是,帝國宗母的事便就此決定了。
……
亂輕輕抹去水鏡上的影像。
她雖身處摩蘇家宅邸的地下室,卻一幕不漏地觀看了這場活鬧劇。當西絲婭遇到危難時刻還及時出手相救。魔法是件非常好用的工具,既能攻又能守,還能用來窺探對手和盟友的秘密。就算弗洛魯斯猜到了,對此也無能為力。
西絲婭決定拿下地位關鍵的帝國宗母之位,亂像對待嬌寵的孩子般答應她;而選擇甘格拉作為新的玉座所在,則也是亂的建議。說到底,亂還是考慮自己的多一些。東部省的不穩定,很大程度上可以用來操縱帝國的局勢。萬一新神誕生的事態進入到難以逆轉的地步,她也能在東部掀起戰禍以幹擾那些什蒂們的如意算盤。而湖水女神關於安普利菲亞.星瀚的交易中,也包括了東方的傳說。那頭名為斯帕提阿努斯(Spatyianus)的太古巨龍到底隱藏了什麼機密?亂始終掛念在心上。西絲婭.摩蘇成為帝國的CHAOS宗母,將有利於亂在當地搜索相關的蛛絲馬跡。
數千年了,人類還是沒有任何長進。威懾、利誘、征服——神、半神和凡間的統治者用的都是一樣的把戲。唯一的不同點,就是參加表演的角色換了一批又一批。然而作為半神的亂又何嚐不是如此?她始終在挑動騷亂,始終在幹擾神的計劃。她所背負的罪孽,絲毫不亞於任何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然而她所期望的改變,一次都沒有發生。
那麼,那些居於次位的神袛呢?難道說她們已經厭倦了CHAOS和LAW之間糾結,希望引入新鮮血液來改變平衡?CHAOS和LAW又怎麼看待此事?真不知道哪一方更值得憐憫!是無知無懼的人,還是全知全能卻無法掌握自身命運的神。
亂在水中的倒影,顯出一絲自哀自怨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