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瑞婭的臉上浮起一陣陰霾。
“你覺得鋼鐵不重要嗎？帝國早就用苛刻的定價和嚴酷的稅收控製了包括隆加堡在內的整個鋼鐵產業。隻不過是一次小小的非暴力反抗，就招致他們的大肆屠殺。現在，他們正驅使外鄉人霸占我的家園，把幸存下來的人民變成順從的奴隸。如果這對帝國來說還是‘不怎麼重要的’，那些出產‘重要商品’的地方又該遭到何種待遇？”
“你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男人嘲諷道：“擊潰你們隆加堡前，穆西烏斯在帝國東方省整整打了六年的仗。帝國要那個沼澤遍地、人煙稀少的地方幹嘛？還不是為了喂飽他們喝血都無法止渴的龐大軍隊。相形之下，隆加堡還算是幸運的。據說東部地區現在到處能看到整個鄉村、城鎮被徹底毀滅後的遺跡。”
蘿瑞婭喃喃道：“難道你希望我感激那個屠夫？”
“我們早就談過了。就算你成功暗殺了穆西烏斯.斯卡埃沃拉，再進一步講，就算你把奧克塔維婭.克洛狄烏斯、帝王帕圖斯.克洛狄烏斯在內的皇族都宰了。隻要帝國這個肌體還在，狄奧尼斯.富恩、芝諾比阿、奧斯蒂娜.埃利耶，甚至法勒爾.瓦羅，這些馳騁沙場的將領都可能被挑選出來，成為另一個嗜血冷酷的君主。諸如假仁假義的第烏爾納.塞納圖斯之流，就能繼續維持帝國的統治。我們必須壓抑我們個人的仇恨，並將其化作毀滅整個戰錘帝國的動力。”
“可是，帝國太強大了。連你也說過，現在的帝國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可能統一赫薩比斯的國家。單靠我和你兩個人，怎麼可能與擁有五十多萬人口的帝國做對？”
男人的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越是強大的國家，其組織架構就越是脆弱。國家需要提供民眾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否則他們就可能造反；滿足了生存要求，還要向他們提供娛樂和信仰，否則平民的思想多了還可能出現動蕩。獲得擁戴的將領、深受信任的大臣漸漸轉變成貴族。貴族不斷得到賞賜的奢侈品和享受，才會願意維持對君主的效忠。為了減輕國家機構的壓力，不得不引入唯利是圖的商人階層。而商業就像是天平上的兩顆雞蛋，隨時可能被摔爛砸碎。還有外敵入侵的威脅、邊境軍隊的嘩變、投機分子的暗殺，哪一樣都可能成為壓斷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你是帕圖斯一世，就會明白他為什麼沒有在自己的國家、與自己信仰一致的人群中挑選愛人，反而對我們頭腦簡單、身材一般、相貌平平的女主人一往情深了。他受夠了整日操心，隻想在汪洋大海中找到一個小小的港灣罷了！”
蘿瑞婭的心一動。
“殺了阿格麗娜，應該會對帕圖斯一世造成致命的打擊。失去理智的他倒行逆施，說不定帝國因此就徹底崩潰了。”
男人笑道：“不必你動手，阿格麗娜自己就會變成帕圖斯一世的精神折磨。”
蘿瑞婭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們再談談專屬權的問題。伊斯特裏亞王國索要的是通商專屬權，也就是說，阿格麗娜的父親阿赫諾十一世不僅僅是想控製帝國需要的一、兩件外部商品的輸入渠道。他想要徹底的商業壟斷權！當然，不可能是帝國與周邊所有地區的商貿——這個小王國沒那麼大的本事，奴隸主聯邦、東方省、跨區域商賈也不會買他們的帳。但伊斯特裏亞至少在考慮當帝國與中部地區溝通的中間商角色。雖然中部的大部分國家現在正與帝國處於戰爭狀態，但隻要帝國強大依舊，今後不管是征服還是和談，都會恢複正常關係。赫薩比斯中部的人口最多，商貿也最發達。要是能預先得到商業專屬權，伊斯特裏亞的興旺發達便指日可待了。”男人說的性起，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不過，他幾乎瞬間便壓抑住自己的情感。“這隻是阿赫諾十一世一廂情願的考慮。帕圖斯一世迷戀我們的阿格麗娜，但還沒到為了便宜丈人可以出賣國家利益的地步。阿格麗娜又是怎麼說的？”
蘿瑞婭冷冷道：“你知道的，她是那種既想當婊子又想立貞節牌坊的類型。阿皮尼斯勸了她幾次，她矯揉造作地勉強答應了。”
“嗬嗬，她的心漸漸偏向情人的那一邊了。當老爹的伊斯特裏亞國王要是親眼看到這場景，恐怕非氣死不可。”男人開玩笑地說。
蘿瑞婭貼近男人，小聲問：“你對她有些動心了？連帕圖斯一世都覺得她像是你母親普蘿蒂娜.斯卡埃沃拉呢！”
與蘿瑞婭.帕塔埃廝混的，竟然是普蘿蒂娜的兒子福斯蒂.沃魯茲！
“我告訴你，阿格麗娜.密斯拉.阿赫諾對我來說隻是帕圖斯一世的情婦。”福斯蒂皺起了眉頭：“即使是普蘿蒂娜.斯卡埃沃拉，也不過是個受了克洛狄烏斯家騙的無知女人。從她的肚子裏生下來後，我的生活就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磨難和羞辱。我是靠我自己的力量才活到現在的，也是靠我自己的力量向帶給我和我母親那麼多痛苦的克洛狄烏斯家族發起複仇的。如果哪一天你看到我為親情、依戀之類無聊的玩藝而有所動搖，那你盡可以了結我。”
“那……我呢？”
福斯蒂的手搭上蘿瑞婭的肩膀。“你是我的匕首，我是你的毒藥。我們是發誓不惜一切也要毀滅帝國的孤獨兩人組。你還期望我能給你再好的身份嗎？”
蘿瑞婭苦澀地笑了。
“是啊！我隻剩下一具靠別人憐憫才保留下來的軀殼。而你，和我一樣地一無所有。除了與你相擁，我還有什麼選擇？”
福斯蒂老練地摩挲著蘿瑞婭的脖頸，並漸漸下移到她的肩背、柔弱的腰肢、神秘的三角區域。蘿瑞婭忘情地投入福斯蒂的環抱，在他的雙手下悸動顫抖。“哦！……福斯蒂，沒有比你更優雅又更殘暴的了……。”她情不自禁地呻吟道：“我會做到你希望的，不再那麼幼稚可笑；我會一心一意地為你所用，成為你複仇的利刃。現在，我隻希望……不，祈求你，可憐可憐我，把我的需要快快給我。”
福斯蒂的動作遲緩了一下，隨後變得越發激烈。漸漸地，他從一個溫存的愛人演化成跋扈的暴君，在蘿瑞婭弱小的身體上瘋狂地發泄他的怨恨。蘿瑞婭堅韌地忍受著，隻在迫不得已地時候才發出苦楚的低吟。但她似乎樂在其中，牢牢地粘著福斯蒂，一刻都不願放鬆。
……
結束的時刻，隻有福斯蒂保持住了最初的平靜。他打開門，目光迅速地掃視走廊兩側，未發現任何人的蹤影。片刻的愉悅充滿了全身，他輕鬆地捋了捋遮住額頭的發梢，宛若無事般走了出去。蘿瑞婭麵色憔悴地跟了出來。她有些怯怯地看了眼福斯蒂的背影，扭頭向反方向逃離而去。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隻是擔心給這位上天賜予的盟友、愛人添麻煩。
如果冥冥中真得有人操縱這兩個肉體和靈魂都飽受摧殘的男女，使他們成為一對的話，此時一定會露出促狹而得意地笑容。最令人可笑的是，無意間促成如此結果的帕圖斯一世、阿格麗娜，其實都對福斯蒂、蘿瑞婭抱著善意的打算。隻是這善意，不久後將被無盡的悔恨所替代。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阿爾比努斯摸了摸發絲稀疏的頭頂。雖然CHAOS教廷中女尊男卑，他卻還是第一次受到一個女性教徒如此露骨的要挾。何況，她還僅僅是踏入宗母級最高教務職位的多個候選人之一。
西絲婭.摩蘇以往麵對這位德高望重的高級牧者時，還是有些發怵。阿爾比努斯背後有整個複仇宗勢力的支持，即便當今的教皇也不敢將他視若等閑。而且，阿爾比努斯還掌控著決定帝國宗母人選的關鍵性一票。不過，今天西絲婭的背後是亂。就西絲婭看來，亂既代表等價於神袛的意誌。
“我隻想問問閣下，慫恿帕圖斯一世釋放福斯蒂.沃魯茲的做法，哪裏符合教廷的利益？”
西絲婭義正言辭地重複了剛才的問題。
阿爾比努斯又苦惱地撓了撓頭。“西絲婭.摩蘇，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作為魅惑者的身份，你在教廷的地位還沒提升到能夠直接質問我這個帝國主教的等級罷。”
西絲婭冷冷道：“主教閣下最初勸我來的時候，可是拿帝國宗母的位置來說服我的。如果現在你就對我有所保留，以後我們又怎麼能共事呢！”
說實話，阿爾比努斯請西絲婭.摩蘇到帝國來競爭CHAOS宗母之位，一則是因為她年紀輕，可以作為帝王帕圖斯一世結婚的對象，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培養自身勢力的時間相對較短，作為主教的他控製起來容易一些。隨著教廷日益世俗化，宗母和主教對教區掌控權之爭，已成為每個高級教徒都必須謹慎對待的一件事。為了這個帝國宗母的人選，阿爾比努斯之間更是做了長期的排摸。沒想到西絲婭.摩蘇還沒爬上這個位置，就已經開始向他這位伯樂討價還價了。
“嗬嗬，我可不記得給過你什麼承諾哦。”阿爾比努斯裝出一幅寬容的表情。“就算之前我對你的未來做過些美好的展望，但我也提醒過你，教廷中滿足條件的人選並不少。西絲婭，你很年輕，以後的機會也多。這次當不當選，其實並不那麼重要。要記住，忍耐、謙恭，才是成就一位宗母的美德。”
西絲婭.摩蘇伸出食指，阻止了主教的說教。
“也許我說得不清楚。讓我換個方式發問——阿爾比努斯主教，我可以寬容對待你服務於你所從屬宗派利益的行為。但反過來，你會把你的支持票投給我嗎？在我即將成為宗母的神聖時刻！”
阿爾比努斯決定給西絲婭.摩蘇一個教訓。
“我會考慮的……，視你的態度來定。而你現在的態度，並不有助你獲得這個重要的職務。”
西絲婭.摩蘇嫣然一笑。
“宗母的身份什麼時候成了一個職務啦？複仇宗的主教說起話來，怎麼比自由宗還事故！”
阿爾比努斯搖了搖頭。他開始懷疑西絲婭.摩蘇是為了宗母的位置而得了失心狂。
“你的支持，對我來說完全是可有可無的。”西絲婭無所謂地說：“要成為宗母候選人，也未必一定是你們複仇宗的恩準。想必自由宗會張開雙手歡迎我這個強力人選的加入罷！即便是教皇的親自遴選，最終還不是取決於教區及周邊教廷基層組織的意見？至少費瑪黎緹聯邦絕對會支持出身西部的我擔任帝國宗母。”
阿爾比努斯主教忍不住冷笑道：“可別那麼自信哦!雖然我個人無法阻止你在教義方麵的自由選擇，卻不意味著我們複仇宗會默然你的出爾反爾。”
西絲婭目光中透出一絲狡黠的神情。
“所以我才先過來尋求你的意見啊！我也不想把關係徹底鬧僵。”
“嗬嗬嗬……，年輕氣盛啊！”阿爾比努斯主教大笑起來。
“不過你知道嗎？年長也有年長的優勢。”他突然肅容道：“在教廷渡過的這三十多年時光教會了我一件事——無論你多麼強大、多麼天才，永遠都不要和一個團體對抗。既然你說得那麼明白了，那就讓我們攤開了談吧！複仇宗對帝國宗母的要求，僅僅是外表不惹人厭、尚處於生育年齡、比較容易控製這三個現實的條件。是我，從數十個人選裏挑出了你。換而言之，是我造就了你。但是，我可以提拔栽培你，也可以毀了你。如果事實證明你是不那麼‘容易控製’的人，那我和我的同事們就不得不遺憾地放棄你。同時，為了避免你一怒之下投奔我們的政敵，並伺機報複我們的慷慨大量，我會盡我所能阻止你今後在教廷的任何發展。你本身就不是潔身自愛的那種人，相信要找些一輩子都洗不清的過錯不會怎麼困難。”
就地位超然的阿爾比努斯而言，這段話已算是說得很重了。某種程度上說，他並不打算放棄西絲婭.摩蘇。複仇宗的確能讓西絲婭從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變成劃過天空轉瞬即逝的流星，甚至將其逐出教廷，但惹怒西絲婭背後的摩蘇家族，特別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所以阿爾比努斯的本意隻是出於提醒。
然而，西絲婭.摩蘇的後台遠比單純一個摩蘇家族強硬得多。
“你毀了我？為何不考慮一下我先毀了你的可能呢！眼下自由宗和複仇宗勢如水火，弗洛魯斯主教更是視你為勁敵。主教閣下你萬一遇上什麼不測，很多人都會算到弗洛魯斯頭上。如果你暗中勾結福斯蒂.沃魯茲的事再泄露到奧克塔維婭.克洛狄烏斯乃至教皇的耳朵裏，恐怕不乏會有人懷疑你的真實目的是不是要整垮帝國了。這與教皇的本意可差了不止是外八千裏吧！你複仇宗的同事都不便為你開脫了。”
阿爾比努斯悄悄握住衣袍下的聖徽——莫非這乳臭未幹的小妮子情急之下想要向自己下手？不過轉念想想，西絲婭至多不過魅惑者級別的施術者，比他這個主教還差那麼一截了。神術不僅依靠體能，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施術者的意誌、精神和信仰。而哪一點，阿爾比努斯自認都不弱於西絲婭。何況現在還是在他的居所，隨口呼喚都能叫來三四個與西絲婭同等級的CHAOS教徒。到時候，意圖謀害主教的罪名就夠讓西絲婭後悔生在這世上了。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阿爾比努斯放下心來，好奇地問。
“派駐帝國的主教意外遇害，複仇宗要找替補的無論如何都需要數月的時間。自由宗的弗洛魯斯主教一定會乘機在帝國政界翻雲覆雨。別無選擇之下，複仇宗隻能選擇將我推上宗母寶座，以對抗自由宗的勢力。單這個好處，似乎就能讓我賺回本來。”
阿爾比努斯默不作聲地替自己上了幾道防護的聖語。
“夠毒辣，夠堅定！我之前選中你，有部分原因就是這點。但缺點也顯而易見——你怎麼能悄無聲息地殺了我，卻不讓教廷懷疑到你呢？還有，神袛可不像我那麼好對付哦。我能想象其他宗母候選人通過神祈獲知真相後，會多麼激動地群起而攻擊你了。”
“我又沒說我會親手傷害你啊！”西絲婭.摩蘇給了阿爾比努斯主教一個媚眼。
阿爾比努斯的心一蕩，身上驟然感到一股寒風。待他警醒過來，背後一個嬌柔的聲音低聲道：“我最討厭別人對我的女人喝三呼四了。你是不是活夠了，希望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