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馬亞不是沒有動過與亂交合的念頭。
無論外觀相貌、身體輪廓、皮膚觸感,亂都稱得上是世間的絕品。她的經驗一定很豐富,可能還練就了各類奇異的本事。與她的性愛,應該足以滿足舍馬亞精神和肉體的感官需求。他所擔心的,是一次或數次的歡好後,亂很可能會將他如敝帚般丟棄。舍馬亞喜歡女人和她們的身體,但前提是必須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在遠比他強大的女性麵前,他的性趣自然也就大減。借用亂的話來說,舍馬亞本質上其實缺乏自信,卻竭力用權力、金錢包圍自己,以控製欲麻痹自己。
正因為自己沒膽量嚐試,所以舍馬亞對西絲婭能在如此長的時間內博取亂的歡心,有些不知是嫉妒還是羨慕的感覺。他不自覺地湊近門縫,仔細聆聽那充滿激情的呼喚,想象著其中有他的參與。
有那麼一刻,他似乎擺脫了對權力的野望。但霎那間,一絲陰森的笑容破壞了他姣好的麵孔。沉迷於情愛中的男女,恰恰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對象。假使亂對西絲婭動了真心,舍馬亞就能因此轉而變成她的主宰;即使亂僅僅是貪婪西絲婭的軀體和情感,那也隻能說明她並不是看著的那樣刀槍不入。
‘呃……’
一聲長吟,預示室內運動暫告一段落。竊竊的私語,夾雜著低聲的歡笑,仿佛入情的戀人正在小憩。舍馬亞知趣地退了一步,敲了下門。
回應出乎意料地快。西絲婭在教廷的追隨者迪麗婭打開房門,帶著滿臉的紅霞迎接舍馬亞。舍馬亞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窘得迪麗婭連忙辯解說:“我可沒加入她們……。隻是西絲婭不讓我走,因此隻得在旁邊伺候著罷了!”
“哦!原來你隻是個旁觀者。”舍馬亞同樣壓低了聲音道。
迪麗婭剛開始點了點頭,隨即發現舍馬亞大半是在嘲笑。連忙搖頭否認,已是來不及了。
舍馬亞沒再理會低頭後悔的迪麗婭,轉身向裏屋走去。西絲婭的另一個手下卡蓮娜(KaLena)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擋在了舍馬亞麵前。過了五、六分鍾,她才放這間房屋名義上的主人進入。此時,她自己也已穿戴整齊,擺出往常那種高傲的姿態。舍馬亞暗想,這類外表強硬的女人在遇到更加強大的勢力時,似乎反而越發容易屈服,甚至願意逢迎打敗她的對手呢。
裏間,是西絲婭和亂的臥室。由於不滿意之前那間宅邸的狹小,同時也是向逼迫過自己的弟弟示威(至少舍馬亞是這麼猜測的),西絲婭早早就回到了原來的居所。這次,她不但占了旅館改裝的摩蘇家府邸的一半,還大肆改變房間的裝飾,使其完全並唯一符合她一個人的喜好。就拿這間臥室來說,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遮蔽了外麵的陽光,把屋內變成永夜的世界;壁爐中燃著火紅的炭火,四周牆壁和吊燈上插著昂貴的蜂蠟蠟燭;一爐熏香,散發出甜美到膩的濃重氣息;地板上鋪了柔軟的羊毛毯,和肉色的牆紙、掛毯相得益彰。除了四散的臥枕和矮桌,正中間放著一張方形的大床,無論正躺斜臥都能同時容下四、五個成年人。床腳很低,低到愛慕者屈膝就能吻到橫陳的玉腿,低到床上的美人嬌笑著跌落床下也能變成某種誘惑人的伎倆。
亂舒適地躺在床的正中央,右肘枕著支起上半身。西絲婭穿著鬆散的長睡衣,將頭靠在亂的腹部,交織著的雙腿裸露著朝向進門的地方。她們在品嚐多汁的蜜餞,西絲婭殘留著蜜液的手指正放在亂的嘴裏。
亂的紫色絲質睡袍在胸口的部位敞開著,裏麵的峰巒一覽無遺。她的眼睛眯得像一條縫,卻隱隱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絲毫不像是剛剛超越巔峰的模樣。未等舍馬亞開口,亂就用她帶著磁性的嗓音問:“是正義的征伐,還是不義的反叛?”
舍馬亞略遲疑了數秒,才如實回答道:“算是反叛吧!”隨後,他將隆加堡的情況向亂大致介紹了一下。
西絲婭將頭埋入亂散開的長發間,輕咬著她的耳垂。“你怎麼知道舍馬亞花了大把金幣才獲得的這個消息的?莫非你能預知禍福?”
亂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
自從蟬和霍爾預告了即將降臨的新神後,亂早已不於憚去揣測帝國所能遭遇的最壞結局。無論是戰爭也好,是叛亂也好,是蔓延的疫病也好,是擴散的饑荒也好,高高在上的神袛們都能導演出來。為了崇拜一個新的偶像,人類作為整體,數千年來都自願或被迫地獻出自己或他人的鮮血、生命,從來就沒有悔改過。
舍馬亞隻以為亂有她自己的消息渠道,並沒有像西絲婭那樣覺得崇拜異常。他謙遜地問:“我們該如何利用這個局麵呢?如果大肆囤積鋼鐵製品,或許短期內能獲得不小的收益。但隆加堡麵對整個帝國的軍事實力,估計撐不過一個月。一旦鋼鐵的價格恢複到應有的水平,帝國絕對會騰出手來報複那些曾大發其國難財的商人。我們可就得不償失了!”
西絲婭彈了下手指。卡蓮娜連忙喚來女奴,呈上泡著ju花花瓣的淨水。
西絲婭一邊仔細擦洗手指,一邊漠不在意地說:“費瑪黎緹聯邦的人什麼時候會放過賺錢的機會?想必帝國也深知這點,不會過分在意我們博取利益的行為的。”
舍馬亞曬笑道:“那是對待一次投入不到數百枚爾瑟幣的小家族。如果真得決定做,我們摩蘇家族絕對可以吃下帝國公開市場內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鋼鐵交易量。單月的盈利,就可能高達數千乃至上萬枚金幣。帝國財政大臣第烏爾納.塞納圖斯那老家夥知道是我在背後操縱的話,一定會派人日夜詛咒我。你今後也都別指望帕圖斯一世會對你有什麼好臉色看了。”
西絲婭親自端起水晶的水盆,送到亂的身邊供她洗漱。亂很自然地將手沒入水中,任由西絲婭伺候她清洗。西絲婭裝出一副不情願的表情,手指卻有意與亂的交織在了一起。
“帝國會派出軍隊嗎?隆加堡還不算是帝國的領地。帝國情願背上以強淩弱的壞名聲,也不願意先嚐試一下談判?”
舍馬亞點頭稱是。
“如果我是帝王,的確會先派出使臣,隨後再視對方的態度決定出兵或和談。帕圖斯一世雖然是一介武夫,他手下的大臣們也該提出類似的建議。”
“那你豈不是可以多賺幾個月的錢了?”亂不知出於真心還是在故意試探。
舍馬亞環顧四周,找了個堆滿臥枕的舒適角落坐下。
“就算帝國想和平解決,也完全可以通過封鎖物資流通渠道的方式迫使隆加堡屈服。我盤算著,再拖延也不至於超過四個月罷!不過,我們在這件事上介入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成為帝國秋後算賬的對象。”
亂用隨後進來的迪麗婭送上的絲巾擦幹雙手,由床上站了起來。她半裸的身體,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著汗津津的光澤。西絲婭無趣地替代了亂在床上的位置,隨手招喚卡蓮娜與她同臥在一起。卡蓮娜看了舍馬亞一眼,終拗不過西絲婭漸漸變冷的眼神,委屈地躺在了她的身邊。西絲婭為了出氣,狠狠捏了卡蓮娜的左腿一把。不過既然亂對舍馬亞遇到的問題感興趣,西絲婭也就耐著性子聽他們對話,沒再折騰卡蓮娜。
亂略拉起兩襟,掩住風光無限的胸部。不過也因這個動作,她的睡袍挺括地聳起,顯示出優良的材質。輕柔的袍裙拖曳到地上,凸顯出她那彈性十足的身體輪廓。
“不會那麼容易地解決的!”亂帶著一絲感傷,預言道:“它會變成一個毒瘤,在帝國外強中幹的軀體上漫延開來,最終演變成一場要人命的惡疾。”
舍馬亞的瞳孔瞬時縮緊了。
自從亂來到西絲婭.摩蘇的身邊,除了帶來佛羅倫銀行的支持外,就始終表現得像個旁觀者。她整日好逸惡勞地與西絲婭廝混在一起,完全一副登徒子的模樣。舍馬亞對亂的觀感,也從原來躲在幕後的高級代理人之一,降低到某個獲得家族萌蔭的機會主義者級別上。可就在這一刻,亂的身上透出一股洞曉一切的超然感,讓他不得不信服。如果帝國的國運真得因此而隕落,那麼是否意味著摩蘇家族的時代即將到來了?
亂優雅地揮動雙臂,在恬靜到沉悶的屋裏扇起一陣微風。仿佛蝴蝶,在雷雨前的烏雲下享受最後一次飛翔的快樂。
“舍馬亞,如果你身邊的事物都正走向毀滅,你會不惜一切地去阻止,還是會不擇手段地利用這個過程,為自己謀取最後的生存?”
舍馬亞幹澀地笑了笑。“你說得太玄乎了。能舉個更加明確的例子嗎?”
“如果聽不懂我的比喻,那你也就不必幻想著能謀國了。”亂譏諷道。
舍馬亞當然知道亂在暗示什麼。他隻是故意裝傻,希望獲得更多的信息。沉思了一會兒,他也用隱語回答亂的問題。
“記得幼年的時候,我們家的庭院裏種了一棵蘋果樹。我很喜歡它,總是盯著奴隸們細心地加以照顧。”
“可是每年果實即將成熟的時候,父親就會召集家族中的其他成員開會,商議按股分紅的問題。這樣的聚會往往延續一整個月,親戚們自然要帶上他們的孩子。於是,對成熟蘋果的征戰開始了。我們家孩子少,西絲婭又隻顧著勾引同年的男孩子中長相俊美的。所以,孤單的我總是摘不到最大最紅的蘋果。留給我的,要麼是被蟲蛀過的壞果子,要麼是不小心碰落在地上青果子。那可是我們家的果樹!上麵的蘋果,也都是屬於我的!我向父親抱怨。他卻還以冷酷的嘲笑——隻有強者,才有資格品嚐最甜美的果實。年複一年,酸澀的味道始終圍繞著我。”
“有一年,這群‘蝗蟲’又將到來!我一晚上都沒睡,躺在樹下看著即將遭難的果子。第二天早晨,我終於打定了主意。我叫來西絲婭,讓她陪我一起把滿樹的青果子都打下來。”
西絲婭露出愉快的表情。
“我記起這件事了。我拿了根長長的竹竿,把我弟弟的寶貝蘋果都敲了下來。幾乎每一個都被敲裂了!還有不少被我踩成了稀泥,弄髒了我的新裙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那麼瘋過。”
舍馬亞點了點頭,又對亂道:“那一年,誰都沒搶到我的蘋果。一個廚師把受損不大的蘋果收集起來,熬成了果醬。整個冬天,就隻有我一個人願意享受這些酸酸甜甜的蘋果醬。就這件事來說,雖然我不強大,也沒有眾多的盟友,卻成了最後的贏家。”
亂笑道:“有趣的想法!與其冒險等待蘋果成熟,還不如趁早收割,免得落入他人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既然你已有所決定,又何必來打擾我片刻的安樂呢?”
西絲婭嘀咕著說:“我弟弟就是這樣的脾氣——瞻前顧後的,總要確保萬無一失的時刻才下手;要麼就是像采蘋果那次,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境地了。”
舍馬亞反駁道:“風險和利益是成正比的。如果回報合適,我也並不介意冒險。但在毫無保障的前提下莽撞行事,豈不是把曆史悠久的摩蘇家族降低到與那些剛冒頭的暴發戶一樣的水平?”
亂揮手阻止姐弟倆的鬥嘴。
“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而這兩條路又恰好都能達成同一個目的。你所猶豫的,是否是該選擇其中的哪一條?”
“沒錯。”舍馬亞也實話實說了。“我可以在隆加堡反亂的消息透露前壟斷帝國的鋼鐵貿易,從而影響並控製帝國的民生及軍備;我也可以出資穩定鋼鐵價格,借著幫助帝國渡過鋼鐵短缺的困難期來博取民心。但無論選擇何者,似乎都有利於我今後在帝國掌權。”
亂緩緩踱著步,明顯是在盤算著什麼。西絲婭的目光緊隨著亂,仿佛晚起崇拜月亮的蝽蛾。
亂沉思良久,才出聲問道:“你打算怎麼控製鐵器市場?”
舍馬亞輕車熟路地回答:“鐵器製造需要一定生產周期。我可以一次性買定市麵上現有的軍用、民用鋼鐵產品,然後趁價格飆升而新的鐵器還未打造的時機賺取巨額差價;我也可以在提價前以現有價格與其他大商家約定購買今後三到四個月內所有鐵礦石的出產,從而由上遊控製整個生產鏈。”
“帝國的反致措施呢?”
“他們可能強行宣布鐵器產品短期內限價;也可能將國營礦山的鐵礦石出產以一次性低價投入市場,從而打消商人漲價的自信心。這兩種策略,無論如何都會大大影響帝國政府在商業市場上的公信力。如果我是帝國財政大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使用此類下下之策的。”
“反其道而行呢?”亂的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芒。“我們首先高價收購帝國境內半年期的軍用物資供給合同,然後以預約期貨形式,向控製鋼鐵買賣的主要幾個商家購買相應的產品。交貨時間定為一個月後交付百分之三十,三個月後交付另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第六個月交付。價格略低於或等於現在的均價,但以現金方式一次性支付。考慮到銀行利息,他們應該會接受這個條件。場麵上的話,就說摩蘇家族希望以這個非盈利的行動獲取帝國的信任,從而贏得政府的專屬購置權。”
西絲婭不解地問:“僅是這樣,我們可賺不到多少錢。帝國政府的合同是不允許隨意提價的!”
“在財政大臣第烏爾納.塞納圖斯眼裏,我們或許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但是對那些帝國的商人,就不必那麼客氣了。為了確保合同可靠執行,舍馬亞可以向供貨商提出貨品抵押權——既把他們倉庫裏折合一半貨款的貨物,無論民用、軍用的製成品還是鐵礦石原料,充做本次交易的保證。除非獲得我們賣主的同意,貨主不得隨意處置這些貨物。”
“我明白了。”舍馬亞欣喜地說:“低價購入,低價售出,雖然看起來沒賺多少錢。但借助這筆大合同,我們就能徹底控製住市場上現有的產品和原料。我們低價滿足帝國軍用所需,帝國政府當然沒理由為難我們。而鋼鐵市場的商人乘鐵器漲價的時候要牟利,他們的貨物卻在我們的手裏。到時候,盈利分成多少可就是我們說了算了!即便帝國出於民生考慮,被逼動用強力手段幹涉鐵器市場,對我們也沒有任何影響。”
“另外一點。”亂提醒躍躍欲試的舍馬亞道:“在簽訂合同的時候,約定兩倍乃至三倍的違約賠償。我們手頭不愁現金。而鐵器商人為了擴大生產,一定會把我們支付的錢大半乃至全部投入到礦山、冶煉作坊、鐵匠鋪裏麵。遇上商品短缺,帝國一定會要求增加產量;而出售商品獲取高額利潤的渠道又被我們封死了。鐵器商人一旦發生現金流中斷,肯定無法如期履約。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收他們的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