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術當仁不讓地指點著沙盤上的標誌開始講解軍情。
“韓、魏聯軍六萬人從洛水北岸進攻函穀關,欲斷我軍退路。另有魏軍四萬從洛邑解王城之圍,韓軍三萬人也從邯鄲出發解宜陽之圍。”他的聲音極其冷靜,絲毫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讓人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
秦軍在王城有大概三萬人,在宜陽大概隻有二萬人,敵軍總兵力在十萬以上,局部戰場上也也占優勢,恐怕不好打。姬服站在那裏暗自盤算著。
“各位愛卿以為該如何禦敵?”
秦軍的老將孟明第一個說話,聽他說話的聲音,雄渾有力,似乎不象一位老人:“臣以為,魏軍奔襲函穀關是假,調動我軍撤退是真,以臣度之······”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最後檢驗自己的判斷:“洛水以北隻是疑兵,最多不過一萬,敵軍主力必是從洛邑而來,晝夜兼程,欲趁我軍回撤之機在洛水渡口以南,宜陽城以東消滅我軍。”他的大手一揮,似乎以料敵於先機,“臣的意見是,是以逸待勞,連夜繞過王城,在洛陽城下布陣以待,魏軍到來後隨即發動進攻。如此一來,敵軍必敗,而宜陽我軍可以圍城打援,阻敵於洛水渡口。兩路兵敗,魏軍必然要從洛水北岸撤兵。”他仰起頭,閉上眼睛,似乎在想象著一場勝利。
司空衛魚的意見比較保守,他認為目前敵情不明白,最好與宜陽的部隊會師,然後再謀戰策。他強調說:“如魏軍切斷函穀關,我軍縱然攻克宜陽也必然軍心大亂。”
“魏,小國也,譬如匹夫,臨門而戰,未敢孤軍深入。老夫縱橫四十七戰,未見魏軍有此見識。”孟明的語氣似乎在說一個不成器的孩子,仿佛真的希望魏軍能以重兵切斷函穀,給他一個驚喜。
“大司馬意下如何?”獻公問乞術。
“臣也以為,戰!借三晉民心初定,以一戰之威而橫掃河東。”乞術的話不多,但是著眼高遠,讓姬服不得不歎服。
“非也!”一個客卿打扮的人站了出來。
“他是誰?”姬服小聲問身邊的侍衛。
“是齊國人,叫賈範。”
“魏,中原大國也,堅車膘馬,萬乘之國,披堅持銳,虎狼之邦。秦,布衣皮甲,嬴馬持殳(讀“書”音,一種六棱的棍子,是戰國時期最簡易的兵器),車乘不過三千,糧粟不及半月,勞師久戰,軍心渙散,觸敵皆潰,何以為戰?況,人無信不立,國無信則亡。秋收出兵,糜廢民力,此一不義也,搶收周禾,此二不義也,以臣攻君此三不義也,求非所應有,此四不義也。秦有此四不義,而魏有四勝。救民於倒懸,拯韓於水火,以強伐弱,以眾擊寡,此乃四勝,以四勝擊四不勝,臣未敢言。臣以為,應當還周之禾,解宜陽之圍,謝魏之師,回軍函穀。遣一擅辯之士遊說於魏國,或可息大國之怒,全三軍之腰領。”
姬服滿以為他能發什麼高見,原來是一番空談闊論,不由啞然失笑。本以為孟明會出來反駁一下,可是看他的神情似乎根本不屑與他爭辯。
秦王不說話,他幹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望,再次問道:“各位愛卿,還有何高見?”
秦王說著,目光越過眾人落到公子稷的身上。目光裏充滿裏期待。眾人也紛紛把各種目光投向公子顯。秦王疼愛次子,似乎是人所共知。顯然,他要把這次表現的機會交給公子稷。
贏稷然是當著眾人第一次發表如此重要的意見,神情裏似乎有些緊張。不過他很快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躬身行禮,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
“賈大人所言甚高,臣以為不然。”他一邊慢慢的說,一邊整理自己的思路,“先者五霸爭雄,齊桓公外托尊王之名,內修戰具,宣以攘夷之號而北擊燕代,南伐吳越,終成諸侯之長,樹大國之威;宋之襄公,自命仁義,不攻半渡,不擊未陣,不傷二毛(花白頭發的人),而折股亡師身為人笑。故,軍者,實也,德者,辭也。君子於戎,非以詩、書,士人臨陣非以禮、樂,當手持幹戈,張弓射箭,‘糾糾武夫’,真君子也。空談道德國之害也。”公子稷的話引起了不少大臣的喝彩,“魏軍,虎狼之師,然國之強者乃臨陣敗敵,勝萬乘之國。晉文公之勝楚軍,霸王之資也。臣以為非戰不可。”公子的話音剛落,馬上就有幾個小臣站了出來隨聲附和。秦獻公也忍不住擊節稱歎:“好一句,國之強者乃臨陣敗敵,勝萬乘之國。”
秦王又把目光投到姬服身上。姬服這時候看明白了,秦王還是主戰的,孟明和郎中令所爭論的隻是在哪裏和魏軍決戰的問題,而賈範不懂軍事,根本就是在空談,以姬服看來,公子雖然主戰,但是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表態到底怎麼打。畢竟廟算和臨陣,差之毫厘謬之千裏誰也不願意擔這個風險。他環顧四周,這裏似乎隻有他還沒有表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