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軒雖聽從父命,攜所謂的玄清子親筆書信謁見乾長老,然則,心緒煩亂,一時間不知如何狠下決斷,故在‘竹韻苑’中,時而仰天,時而低首,不住地來回踱步。
炙陽冉起,高懸於東邊天際,驅散了晨曦所凝之薄霧,大地一片清寧透徹。
唯不知俗塵是否亦會如此……
“段賢侄……”乾長老步出廂房之時,已然瞧見段雲軒在苑內躊躇逡巡,好似心中憂慮過甚,手足無措,故而,尋著石子路,輕喚了一聲。
段雲軒心中思忖著該如何對乾長老言明父親所交代之事,正值犯難,誰知,恰巧在‘竹韻苑’內與乾長老不期而遇,一時無措,隻得揖手應了聲:“乾師叔……”
乾長老精神萎頓,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說起來,此處乃是你‘禦龍山莊’別苑,倒是老夫有些喧賓奪主了……”說完,為緩和尷尬,開懷一笑。而後,與段雲軒步入湖心亭,安坐圓石凳上,準備暢敘一番。
“乾師叔此言生分了……‘天玄宗’與‘禦龍山莊’世代交好,守望相助,若非師叔身負重任,小侄定挽留師叔在此小住半載,以敘忘年之誼,亦可指點一二……”段雲軒言辭懇切,謙恭有禮。
“豈敢!賢侄天資過穎,根骨奇佳,必然以窺得修真一途之真義,加上段師兄傾囊相授,從旁指點,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又豈需老夫指點?再者,而今日月山告罄,老夫又豈能耽於逸樂而忘振興師門之大任……賢侄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對了,不知賢侄急欲見老夫,有何要事?”
段雲軒聞言,笑容戛然而止,而後,將手中書信遞給了乾長老,道:“這是家父讓小侄轉交給師叔的書信,乃玄…玄清子師伯親手所書……”
乾長老一聽,麵部肌肉不由抽搐了幾下,隨之略帶自嘲地笑了笑,道:“賢侄,莫不是尋我這老頭子開心?玄清子師兄不是已然……戰……仙逝了嗎,何來親筆書信?”說完,不可置信地直盯著段雲軒,似有些惶然,悲切。
“乾師叔,此信乃是小侄親赴日月山之時,坤師叔讓小侄轉呈家父的,而今,家父讓小侄轉交師叔……”說完,別過頭去,望向滿湖枯萎折斷的荷葉,不禁惆悵難舒。
“轉交予我?”乾長老略帶訝異地看了看段雲軒,隨後,滿心疑惑地拆閱了書信,不由大驚失色:“豈有此理……!”義憤之下,一掌拍在了石質的茶幾之上,差點就將茶幾震了個粉碎。
段雲軒見狀,不禁長歎一聲,欲言又止。
乾長老雙眸忿恨,好似有火焰迸裂而出,忍不住將手中的書信捏成了一團:“賢侄,段師兄將此信轉交予我,莫不是另有深意?”
段雲軒沉吟良久,低聲言語了一句:“非所願也……!”
“哈哈哈……”乾長老不由哂笑了幾許,而後,略帶苦澀地嘟囔著,“非所願也,好一個非所願也……!”
“乾師叔,家父亦有苦衷……”段雲軒霍然起身,單膝跪地,俯首而言道。
乾長老見狀,氣息一窒,不由後退了幾步。想當初,九嶷關之行,‘禦龍山莊’為商天旋、兌師弟二人聯手,合圍於峽穀之中,險些因此而覆滅。雖罪不在己,可是,終因自己一時疏忽,釀成如此慘烈之結局。如今,當日之少年,今時之一莊少主,竟能不計前嫌,不遺餘力地說動父親出手相助,無奈,事與願違,竟欲代父親而負荊請罪,想來,怎能不讓人心生欽佩,也讓乾長老對這眼前的少年多了幾分讚許與賞識。
繼而,上前扶起了段雲軒,輕按著他的肩膀,道:“賢侄,不必如此。真沒想到,你竟能不計舊惡,一心為我‘天玄宗’之事而周旋,老夫欽服。如此胸襟,定能有所作為,來日擔當‘禦龍山莊’之重任……”
段雲軒聞言,略顯羞澀地笑了笑,而後,對乾長老言道:“對了,乾師叔。我‘禦龍山莊’雖礙於形勢不得幹涉,但是,龍魄世叔曾建言,讓師叔親赴華夏王朝的王幾皇城,向成王殿下求助,或許,成王念及與‘天玄宗’之淵源,願意助您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乾長老被段雲軒一語點醒,頓時恍然大悟,破愁為笑:“不錯!此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若是能得到成王相助,必能一舉扭轉乾坤……”說完,對段雲軒拱手長揖,道:“多謝賢侄提點……”
段雲軒疾忙一把扶住乾長老,甚是諧趣地言道:“乾師叔多禮了……”
二人相視一笑,倒是緩和了不少壓抑的情緒。
“賢侄,老夫也該告辭了!”乾長老斂起笑容,揖手言道,“段師兄那邊,就有勞賢侄替我問候了……”說完,轉身徑自離開了別苑,下山去了。
段雲軒望著滿湖的枯黃之色,不由心生悲涼,怔怔出神。
“軒兒,乾師弟走了……”段天成從竹林之間走了出來,立身於湖心亭外,淡然問道。
段雲軒並未轉身,而是背對著段天成,冷淡應了聲:“是的,走了……”
段天成神色一怔,略有詫然:“軒兒,你可是覺得爹爹此舉是明哲保身,袖手旁觀……?”
段雲軒未曾回答,隻是身子不由微微一顫,呆望著蒼茫的景色。
“唉……”段天成見狀,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軒兒,你還是太年輕,太稚嫩了……”說完,兀自在圓石凳上坐了下來,手扶石質茶幾,望著遠處模糊不清的群山,怔愣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