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景泰,長期的奴役百姓,王公貴族欺男霸女,佞臣隻手遮天,在民眾心裏,景泰恐怕早已亡國。不然,吉州也不會集結如此之多叛軍,更不會如此迅速從吉州一路攻到羽京。
叛軍沒有久留,完成他們的複仇便離開皇城,駐紮城郊,自稱天授軍,令人奇怪的是,本應該成為亂世中的一股強勁勢力的他們,不久之後便隱於幕後。待華陽建立,活躍在新朝代的陰影之中,沒人能評判他們的立場是什麼,也沒人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後世有傳說,天授軍的初代首領同時也是創始人的李鍾毅,才是真正曾經觸碰過真實的人,比起孫文丘,更近真理神殿一步,而天授軍是接收到真理神殿的指示,執戈濟世。
現實永遠比傳說殘酷,天授軍的起源是一個血腥而且絕望的故事。經過之後幾代的傳承,僅僅是作為首領才有資格知曉那段過去,甚至連三位副首領都僅僅認為天授軍的義務是作為百姓的代言人。對於百姓而言,天授軍是傳說,也是希望;但對於真理神殿而言,天授軍是一個威脅,可又無法作為。
景泰結束的一天前,一位灰袍老人仰躺在自家草屋後的小丘上,透過疏密有致的竹林,觀望著那璀璨而又神秘的星空。
若是有位高權重的官員在此,見到那老人的樣貌,定會認出這正是一月前請辭歸田的策史神官孫文丘孫先生。
孫文丘夜觀天象,對著羽京上空閃耀的一顆一顆朱紅色星辰和西北方向剛剛亮起的玄紫色星辰,不知作何表情。一個王朝的滅亡,縱是最終隻會是史書上的幾行字符,生命逝去的痛楚卻不會隨人們的記憶漸行漸遠。
旁邊的竹葉輕微地動了動,好像有黑影閃過,但又好像隻是被風吹過之後完全沒有了動靜。月上梢頭,萬籟俱寂,唯剩草間的蟲鳴,夜霧悄悄凝結在竹葉上,然後緩緩滴落,擁抱大地。良久,孫先生從小丘上起身,卻沒有進屋。越過草屋,他徑直牽過幾日前托人從與戎狄的互市上購得的赤紅色寶馬,粗略檢查了一下行裝,然後翻身上馬,幹脆流利的動作完全看不出是將近古稀的老人。
孫文丘勒馬回顧這個他自辭官僅僅居住了一月的草屋,雖然簡陋,遠遠不及奢華的神官府邸,但卻是他最心儀居所,至少在這裏的生活幹淨,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血腥。但有個重要的消息,他必須傳遞給天命之主,那之後,恐怕他也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裏。
一段晦澀難懂的上古咒文從他嘴中念出,草屋漸漸模糊,最終變為一片與周圍相同的竹子。草屋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被隱匿於幻境之中,孫先生將這件草屋和屋中他一生的研究成果留給了後世有緣人。
縱是孫先生,恐怕也不能想到,這座草屋日後會成為華陽最大的隱患。一切皆是因果,何嚐不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
幾日後,景泰皇族全部罹難的消息傳遍各地,早有異心的諸侯紛紛擁兵自立,但兼並擴張還未開始。
西北夏驪王第三子,慕澤身穿繡有紅金兩色花紋玄黑色曲裾深衣,如墨的發絲被發冠束縛在頭上,剩餘部分便如瀑散下。他站在窗前,雙手交負於身後,目光越過庭院中已經開始泛黃的草木,向東南方向遠遠望去,似是能看到景泰故宮中的威儀和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