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壓著氣道:“你們聽聽,她說的什麼話,這可是她欺負我。”
薛寶釵冷冷道:“你們若無事,給我出去。”
薛姨媽恨得跺腳道:“你這做哥哥的,說的什麼混賬話,平日裏你隻說疼你妹妹,到時就犯渾。這種話豈能亂說,毀了你妹妹名節,讓她以後怎麼嫁人?怎麼在人前抬得起頭來。”
作勢便上來打高出她一頭多,膀大腰圓的兒子。
薛蟠見又惹鬧了娘與妹妹,一邊躲著,一邊忙著打拱作輯,陪禮道歉。
夏金桂今日不想壓下寶釵去,雖然她暗恨寶釵時時處處用話彈壓於她,讓她心裏堵得慌,可她左右思量過,薛家今後還得仰仗於她,莫做絕了,還是給自己留點後路才好。
夏金桂換上笑臉道:“妹妹別生氣,嫂子胡說八道。”
遂擠眉弄眼,拉了薛蟠出房。人出了房門,放肆的笑聲地傳進房來。
薛姨媽、夏金桂、薛蟠先後聚到寶釵房中,夏金桂眼尖,見寶釵麵上潮紅,說了些著三不著四的話,把寶釵氣得流淚,冷言相對,夏金桂不想撕破麵子,對薛蟠擠擠眉弄眼,拉了薛蟠出房。
薛、夏夫婦二人一陣腳步聲走開了去,薛姨媽心情才一鬆,舒了口氣。對這兒媳的言談舉止、教養風度,她是半分也看不上眼的,她隻怪自己鎮不住兒媳,害自己整日提心吊膽的,寶貝女兒也跟著受辱。
夏金桂尖細的笑聲傳進房來,聲音裏明顯的嘲諷,刺激著寶釵母女的耳朵,薛姨媽捧心坐在椅上,大喘著氣。
寶釵急過來撫著薛姨媽胸口,口裏安慰道:“媽媽何必多心,當她是瘋人說瘋話罷了。何必在意她那種人的話!氣病了多劃不來,請醫用藥不說,自己吃苦受罪。”
薛姨媽隻顧喘氣,過了好一陣,才平穩下來。
寶釵見她已無事,慢慢坐下,夏金桂說的話卻不由自主地盤旋在腦中。
寶釵自思道,難道她真的是喜歡寶玉?連哥哥都看出她的心思!
喜歡嗎?喜歡寶玉有什麼不對?她為什麼不可以喜歡寶玉?
最初是因為選秀沒了下文,為了與賈府聯姻,才散布金玉良姻之說的,那個小她的寶玉,她分明沒有看在眼裏,整天隻知道混在女兒堆裏,姐姐妹妹的亂叫,不知上進,能有什麼出息?令她沒想到的是,天長日久下來,寶玉漸漸長大,她是情不自禁,不知不覺間喜歡上他。
況且姨媽和媽媽姐妹兩個早把她和寶玉視作了天生一對,姨媽字裏話間更是露出對自己的喜愛,不止一次露出那心意,她一心把賈家當做自己的家。若金玉良姻成就,他就是她的夫,喜歡寶玉,是天經地義的事。
難道鳳姐、李紈她們不該喜歡自己的夫君?
轉念想到閨訓,女兒未嫁,怎麼可以在婚前與男子有私情?隻是這男子若是她未來的夫,便可另作別論,須從一而終。
這樣一想,她便安下心來,不過,稍有點遺憾,寶玉目前尚無功名,前程倒是不用擔心,姨丈不也是不經科舉而做官的嗎?就看自己將來怎樣調教寶玉了。將來她嫁過去,多費些心思規勸才是。一是改掉他愛吃紅的毛病,一是逼他讀書上進。
薛姨媽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眼看寶釵沉思不語,歎一聲道:“這可怎麼好?從前在園子裏住著,你姨媽家的事,我們從來都是最先到的。如今你姨丈升職這樣的大喜事,我們怎麼能後到?都怪我當初就不該同意你搬出來。”
自顧的又說下去道:“賈家看來還有轉機,不會敗了。寶兒啊,不是媽媽說你,你就是太有主意,也怨我什麼事都聽你的,見不得你受半點委屈。你當初就是不該急著搬出來,弄得你姨媽心裏不舒服,顯得兩家生分了,對寶玉也淡了。如今可怎麼搬進去?真讓我上火。”
薛姨媽絮絮叨叨,寶釵一陣煩燥,若不是對麵的人是她媽媽,她早要發作指責了。隻好人站起來,緩緩走到櫃前,立身低頭想了陣,回身對薛姨媽道:“媽媽但放寬心。我方才回來時也未聽見這信兒,想是才有的,我們過去不會晚的。我今晚帶份禮先去寶玉那兒,和他一同到姨媽那裏,這樣不顯得唐突,明兒媽媽再給姨媽送份兒大禮,豈不是顯得我們家禮節周到!”
薛姨媽眼睛一亮,甚覺有理。原來自己擔心無助的事,經女兒一說,便都成了小事,這女兒真是她的主心骨,比那個兒子強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