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盡管往事不堪回首,卻令後人倍惜當今;曆史雖然不能重寫,但光明總會到來。我們的親生母親去世五年後,特別有主見的三哥看到離休在家的父親,已從失去母親的悲傷中漸漸走了出來,便說服家中的兄弟姐妹,準備給他老人家找一個生活上的伴侶,以幫助父親擺脫孤獨,好好地安享晚年。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繼母——張秀英的老伴已經去世,她也是孤零一人。起初,她拒絕了不少老人的求婚媒約。她自己覺得,這前半生太苦了,太累了,人生所能遇到的苦難都嚐遍了,真想獨自一人好好地休息休息。是啊,作為一個傳統女人,都知道“進一家出一家不容易”的道理。後來,我在向她問起當時拒絕的理由時,她更多的隻是擔心,像我們這樣一個孫男外女眾多的大家庭,要經曆那麼多的人情世故,要處理那麼複雜的家庭關係,要做那麼多的勞心費神的調理,生怕處理不好而找不到生活的退路。當時,我們對老人的這種擔憂表示理解。
在這件事上,我的三哥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原來與我的繼母家是鄰居,了解老人家的為人。他不厭其煩地上門替父親求婚,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再找與繼母關係好的老人從中說情。
也許是出於眾多子女的真誠,也許是源自老父親在廠內眾口一詞的口碑,繼母曾已平靜的內心終於被我們所打動。那一年的春天,當在外地工作的哥哥、弟弟一同返鄉,我們眾多兄弟姐妹正式登門為父親求婚。老人流淚了,她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她仿佛在迷茫的人生旅途上又發現一片綠洲,再次找到了可供後半生棲息的一道港灣。
三
當繼母成為我們家庭的一員後,我們發現老父親一天天地開朗起來,一掃以往形影單支的孤獨與寂寞,會心的微笑又重新掛在了他的臉上。
說起她老人家與父親在一起生活二十年的往事,給家人共同的感覺就是,他們過得一直很溫馨。她與父親的感情經過短暫的磨合之後,都很快地適應並進入了各自的角色,從此,她成為我們這個大家庭中一位合格的家長。
中國有句老話:後媽難做,繼母難當。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和父親的退休金並不高。現在已參加工作並多數成家的第三代們,當時都在上學。他們與自己的爺爺相處久了,幾天不去就想。繼母看出我老爸的心思,原本想與父親成家後平靜地過上幾天舒心日子,沒有辦法,在托兒所做了一輩子飯的她,隻好放棄了享享清福的念頭,又添置了一批餐具,重新操起了那熟悉的飯鏟和馬勺。
為了讓孩子們和我的老父親吃飽吃好,她每天總是變著法地掂量著飯菜,一個勁兒地給那幫小家夥填飯盛菜。當他們說奶奶做的飯菜特別好吃時,她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有幾次去父親家接孩子,我發現她一人在廚房裏打掃孩子們吃剩的飯菜。因為此事,我多次勸過她,你這樣做我們心裏會不安的。但她笑笑說:“想想我的童年,為了吃飽肚子偷東西吃,被人家毒打的滋味,我覺得現在這樣就非常知足了。”真的,這麼多年,我的繼母始終是那麼容易滿足。
在我們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庭,繼母作為一個極為難當的家庭角色,每天都要處理和麵對複雜的家庭瑣事,是一件勞心費神又需處處小心翼翼的事情。這二十年來,正值第三代人談婚論嫁、成家立業的高峰期。即使算計著花錢,也常常令二老入不敷出。在離退休老同誌工資未漲的那段時間裏,她和父親幾乎沒有什麼積蓄。這家的孩子結婚,那家的孩子生病,結了婚又要生孩子。父親在家中是老大,還有那麼多的親戚和兄弟姐妹,再加上晚輩中升學、找工作、買房子等件件瑣事,繼母總是想在父親前麵,並在第一時間趕到。少則幾百,多則幾千,有時甚至上萬,但我的繼母在家庭瑣事和花錢問題的處理上,從未與父親發生過矛盾。她以自己隻求付出,不圖回報的高尚品德,維係著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正常運轉,使孫男外女們在她的身上享受到了母愛的光輝。
最讓我們開心的是每年全家人的年夜飯,那是一道上等的親情大餐。為了這一年中難得的相聚,一進臘月,她就頻繁地去市場上采購。提前準備好給孫男外女的壓歲錢,蔬菜瓜果飲料一應俱全。為減輕家人的負擔,她還提前把一些菜肴加工成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