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寫了塔裏木河下遊英庫勒、蒲昌城、喀喇庫木、鐵幹裏克等地在19~20世紀之際的墾荒。開墾者的成功與失敗,從他的視角被記錄下來。由此他聯想到了遠在二百英裏之外的樓蘭古城,並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顯然,在現有灌溉條件下,在塔裏木河和孔雀河下遊地區,甚至遠離上遊的喀喇庫木,長期養活一定的農業人口是有可能的。在距下遊二百餘英裏的樓蘭古城,由於蒸發嚴重,河水的鹽分越積越多,情況一定更糟。中國人墾荒努力的完全失敗,並不是因為治理無方,或發生了戰亂,也不是因為缺乏追求土地的移民,而完全是因為河水的極度鹽化造成的。
第十三章“羅布淖爾的興衰”,他綜合了自己的考察進一步說:在幹旱的塔裏木,環境問題的症結不在於水量多少的變化——他認為這個變化是客觀規律,不在於沙漠的收縮擴張,不在於植被的生死,而在於水質的惡化。在於河流不再是原來的那條河了。
正是脈搏不能照常輸送血液,逐漸導致了亞洲心髒的梗阻和壞死。毫無疑問,亨廷頓的見解有待科學實踐的檢驗。我認同的是他看問題的角度。他的意見畢竟是近百年前的一家之言,當然有時代的局限,是非對錯,自有後人評判。而學問曆來總如積薪,必定後來居上。亨廷頓的塔裏木探險考察之行是20世紀西部探險史的一個獨特的“章節”,他的見聞豐富了我們對西部的了解,他的著眼點確實能為我們認識塔裏木綠洲沙漠的變遷,提供有益的思路。
亞洲的脈搏仍然在有力地搏動。亞洲需要一個堅強可靠的心髒。
四
《亞洲的脈搏》第五章“天山深處的柯爾克孜牧人”有這樣一個插曲:
我的目的並不是研究植物,但是也許有必要在此列一張(我在天山見到的)植物表,是我碰巧看見並記錄下來的。這些植物在羅布盆地(塔裏木)東北部山間低坡上隨處可見,取之不盡,而在歐洲和美洲卻需要人工培植……鑒於有很多人反對認為亞洲中部是歐洲主要種族的發源地的理論,上麵所列植物表就很有意味了。
這個觀察大有深意。人類文明的曆史進展證明,今天的庭院花卉,最早一定是由野生引進的;今天的園圃水果,最早一定漫山遍野都是。如果歐洲名花鬱金香在中亞隻有野生種,那無疑說明中亞是它的祖籍。人們是從中亞山野將它移植到庭院之中的。新疆的野生蘋果、野生核桃、野駱駝對人類文明發生發展的意義,也正在於此。這個插曲看似寫來毫不經意,然而它不但是點睛之筆,也是亨廷頓考察特點的體現。
地理學家亨廷頓對中亞文明與氣候的研究,實際就是人類文明與生存環境關係的研究。
法國史學家、藝術批評家丹納的《藝術哲學》,我曾反複閱讀。當然,丹納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性質麵貌都取決於種族、環境、時代三大因素”的觀點受到過責難,並非定論。事實上,我推崇的不是他的結論,而是他研究問題的方法和眼界。
讀過《亞洲的脈搏》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是亨廷頓用他的實踐拓展了我們的思維空間,擴大了我們受到屏蔽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