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的一生是獻給了建築事業的,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萌發了學習建築的思想。這些年來,她不斷以自己的行動履行著自己的諾言,不論是在新婚的旅行中,還是在危險的戰爭環境中,她都沒有停止過,甚至犧牲掉了她的健康,也毫不在乎。
1946年7月,西南聯大教工返回北平,梁思成一家也跟著一起回到了北平。回到北平之後,林徽因和梁思成把家安在了清華大學的宿舍。此時的清華大學剛剛組建起建築係,沒多久,梁思成就趕赴美國考察戰後的美國建築教育。同時,他應耶魯大學的聘請,在那裏進行為期一年的《中國藝術史》的講授。
剛剛走出戰火陰霾的北平,此時正經曆著經濟大蕭條,物價飛漲,工廠倒閉,人民飽受著饑餓的折磨。各地的高校紛紛開始罷課,展開搶救教育危機的運動。清華大學的校園裏播放著學生的罷課宣言:“今天饑餓迫使我們不能沉默。今天為了千千萬萬在死亡邊緣掙紮的人民,為了在內戰炮火下忍受饑餓的全國同胞,我們不得不放下了我們的書本。……一切根源在於內戰。內戰不停,則饑餓將永遠追隨人民。”可想而知,林徽因家的日子也非常難過。
剛剛成立的清華大學建築係急需優秀教員。其實早在抗戰勝利的兩個月後,梁思成就已經邀請了吳良鏞、劉致平、莫宗江和羅哲文來建築係任教。吳良鏞是梁思成在重慶時期的助手,另外三位則是梁思成在李莊時期的同仁。最早趕到北平的是吳良鏞,當時是1946年年底。梁思成叮囑吳良鏞盡快開課,如果有問題,林徽因可以幫他。第二年,也就是1947年,其他三人也抵達了北平,並立刻投入到教學工作中。
盡管此時的林徽因貧病交加,而且家務繁重,但她依然熱心參與著建築係的日常工作,成為了清華大學建築係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員。因為有在東北大學執教的經曆,她的建議極為中肯務實,大家有問題都會請教她。
這段日子裏,寫詩成了林徽因唯一的慰藉。在詩中,她可以盡情吐露自己的心緒。比如《六點鍾在下午》、《人生》、《展緩》、《小詩》、《惡劣的心緒》等。
當所有的情感
都並入一股哀怨
如小河,大河,彙向著
無邊的大海,——不論
怎麼衝急,怎樣盤旋,——
那河上勁風,大小石卵,
所做成的幾處逆流
小小港灣,就如同
那生命中,無意的寧靜
避開了主流;情緒的
平波越出了悲愁。
停吧,這奔馳的血液;
它們不必全然廢弛的
都去造成眼淚。
不妨多幾次輾轉,溯洄流水,
任憑眼前這一切繚亂,
這所有,去建築邏輯。
把絕望的結論,稍稍
遲緩;拖延時間,——
拖延理智的判斷,——
會再給純情感一種希望!
——林徽因《展緩》
感謝生命的諷刺嘲弄著我,
會唱的喉嚨啞成了無言的歌。
一片輕紗似的情緒,本是空靈,
現實上麵全打著拙笨補釘。
肩頭上先是挑起兩擔雲彩,
帶著光輝要在從容天空裏安排;
如今黑壓壓沉下現實的真相,
靈魂同饑餓的脊梁將一起壓斷!
我不敢問生命現在人該當如何
喘氣!經驗已如舊鞋底的穿破,
這紛歧道路上,石子和泥土模糊,
還是赤腳方便,去認取新的辛苦。
——林徽因《小詩(一)》
人生,
你是一支曲子,
我是歌唱的;
你是河流
我是條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個行旅者的時候,
你,田野,山林,峰巒。
無論怎樣,
顛倒密切中牽連著
你和我,
我永從你中間經過;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則是我胸前心跳裏
五色的絢彩
但我們彼此交錯
並未彼此留難。
……
現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給他人負擔!
——林徽因《人生》
1954年入秋以後,林徽因病情開始急劇惡化,完全不能工作。“每天都在床上艱難地咳著、喘著,常常整夜不能入睡。她的眼睛仍然那樣深邃,但眼窩卻深深地陷了下去,全身瘦得叫人害怕,臉上見不到一點血色。”(梁從誡:《倏忽人間四月天》)人生的途程至此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