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論著彙輯(十七)(1 / 3)

四、醫學瑣記篇

(一)趙海仙治病事跡

趙海仙原名履鼇,以字行。清高郵縣人,久寓興化。其祖父術堂、父小湖,均以醫名於時。海仙少時勤於學,深思敏悟,治病多奇效,故遐邇知名。據說他中年以後,染有阿芙蓉癖,診眾之暇,輒纏綿煙榻,故現在除僅見的一些醫案外絕少著作。記得過去我在樊川從先嶽父王少江習醫時,少江公嚐談及趙海仙治病多奇中,當時人鹹驚服。茲僅就記憶所及,錄存數則,以見一斑。

案一據說南通張謇在考中進士一甲一名後,由於歡喜過度,遂得心痛之疾,乃請假歸裏,路過興化,就醫於趙海仙。當趙詳詢病情後,反複思維,鄭重地對張謇說:“閣下所患為不治之症,決無生還之理。今據脈證,死期當不遠,以我之見,不若備置棺衾,隨身伴行,以防途中不測。”張聆悉此語後,宛如晴天霹靂,莫名所措,懇賜良方以救萬一。趙說:“藥石雖靈,然真心疾非藥所可療也,勿事猶豫,請速去。”張知已絕望,悵然而退,殆張去後,趙以一書隱交張之隨從,囑其抵南通後,若張狀元怨我訾言,請以此書示之。當張回至舟中,果然憂心忡忡,寢食俱廢,自歎初擢巍科,今後當扶搖直上,其奈壽短何!自此之後,反不以病苦為意,不數日抵南通,心痛若失。不覺啞然笑曰:“趙某名醫,胡乃荒唐若此,殆亦別有用心歟?誰謂醫生不誑人也。”此時,張之隨從乃出示趙書,其中大意謂:“閣下高中後,心花怒放,因致心疾,此正所謂喜傷心也,我以危言聳聽,使閣下平添無限憂慮,憂可以勝喜,逾時當可勿藥。”張自是始信趙海仙醫術之神奇。

案二一人患不寐症,片刻不能交睫,已經數月,人雖消瘦而神氣不衰,從外表觀之,兩目尚霍霍有神,並不現失眠之態,迭經醫治,毫無效果。一日,求治於趙海仙,經詳詢病情後,知其人肝木素旺,善理經紀,多事操勞,謀慮過度。問及醫療經過,皆不外交通心腎、疏肝溫膽、補脾養心諸法。當趙聆悉病情後,以為此症既服溫涼補瀉而不效,當非藥餌所能治療,於是將病者導入一室,屏退左右,悄然對患者說:“閣下所患之病,為前身冤孽症,無怪藥石不能奏效,此冤不解,非但病不可愈,即命亦不可保也。”病者聞此語後,惶不自安,急問如能解此冤孽,一切當惟命是聽。趙說:“你可製一黃布口袋,乘夜深人靜時,持袋向北行三百六十步,蹲下掘一塊土,納入袋中,旋即歸家,將袋置於枕下,汝即脫衣就寢,準於三夜中有冤鬼來向你訴述前生事,你當凝神靜待,第一夜不至,當待之第二夜,設第二夜又不至,當待之第三夜,第三夜則必至,幸勿疏忽錯過,此法宜守密,切勿告他人,泄則不驗,你可於七日後來見我。”病者唯唯而去。七日後,病者果來,但說三夜中並未見有冤鬼前來訴冤,趙令其將三夜情形見告,病者說:“前一兩夜,我毫不疏忽,靜待其來,直至天明,了無動靜,至第三夜之上半夜,初尚凝神注目,其後卻不知於何時已朦朧入睡,醒時已紅日當窗矣。”趙說:“冤鬼已來過,來時你正入睡。”接著又問近幾夜睡如何?答曰:“睡頗熟。”趙笑對之說:“冤孽已解,汝病已愈,可勿再憂……”病者始釋然稱謝而去。其後,趙海仙以此事告諸門弟子,皆不解何故。趙謂:“此病因煩勞傷心,心藏神主火,心火盛,則神失所舍,心腎失交,故而不寐。既經用溫涼補瀉諸法而不效,想非藥石所能為力,故假托鬼神,以堅其信念,使病人聚精會神,一刻不敢疏忽,如此經過兩夜,神為之耗,神耗則疲,疲極焉有不入寐哉。”

案三一貧民患休息痢,曆時一年餘,無力醫藥,某年冬,探知趙海仙進浴室沐浴,乃叩見求治。趙見某人麵黃肢腫,一望而知其病勢牽纏已久,經過詢問,知其先一年秋季患痢,未曾醫療,其後痢下時多時少,或作或休,近則每近五更時必下利,而且滑脫不禁,甚至完穀不化。趙知此病為腎瀉,且病久虧虛已甚,非一二帖藥所能獲愈,況病者家貧,無力購藥,乃對病者說:“以汝之病,藥費所需甚多,非汝力所能及,我為汝等思一法,所費無多,又能愈病,可用黃牛肉二三斤,煨爛熟,取濃湯頻飲,隔六七日如法再煮一次,如此連煮三至五次,汝病當漸痊,可勿憂也。”患者點頭稱謝而去,過一月餘,病者登門叩謝,趙幾不能識,蓋來人此時已不似先前之黃臉皮矣。此時及門弟子鹹願詳悉黃牛肉何以能治愈腎瀉之理。趙謂:“痢疾一證,初多傷脾,久必及腎;食不能運責在脾,化源無主,責在腎,患痢而至腎瀉,則為脾腎雙虧,形氣俱敗,治當脾腎雙補。經雲:‘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牛屬坤土,黃為脾之色,黃牛肉功能安中補脾,益氣補腎,此種治法,正合經旨,是所以能治脾腎雙虧之久痢。”

趙海仙一生有不少治療事跡流傳民間,從前麵所介紹之治病二三事,已足夠表現出這一位曆史醫事人物的形象。從這些事例中,可以發人深思,我個人感到趙海仙治病之可貴處,有如下兩點。

治病求本。中醫治病,總的精神是辨證論治。所謂辨證論治,就是依據症情作有法度的治療。但這僅是一個總的原則,關鍵還在於治病必求其本。所謂本,就是原因,也可以理解為疾病的根本。因此,在治病的過程中必須尋找原因,抓住病的本質和症結所在。如治心痛一例,他掌握了此種心痛是由於心喜過度而起,因采用憂勝喜的治法而獲效。再以失眠、腎瀉二例來說,所以能夠治愈,同樣也是基於治病必求其本的精神去處理的。

不惟藥觀點。藥所以治病,有病當須藥治,這是常理。但也有某些病屬於精神方麵的疾患,非藥物所能治愈者,如上麵所介紹的心痛與失眠二例,足可論證這一點。而趙海仙能探本尋源,不惟藥物是賴,針對病因,予以精神治療,此正是他見識過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