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聲音隻是萬千聲音中的一朵(2 / 3)

跑馬山上的雲朵悠悠地顫了

在村莊,人間的苦難似乎更為真切,更為裸露。命運張狂,以一幅猙獰放肆無忌的麵目出現。俄初的占初騎馬摔下,成了瘸子,而災難接踵而至: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妹妹喝“敵敵畏”自殺了(原因據說是與某局長的兒子談戀愛懷孕,而公子哥將她拋棄了)。父親受不了這個打擊,本來疾病纏身的他就此雪上加霜,病倒了,帶到雲南省醫院治療,暴死在醫院裏。有人說女兒的魂附體於父親,父親說話與女兒一模一樣,他是先瘋後死的。在陌生的都市,親人們像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卻找不到一輛運送屍體的車子。無奈之下,他們將父親的屍體像貨物一般裝入麻袋,再買一些百貨,說包車拉貨才找到車輛,便日夜兼程,運回家鄉。鄉親們從車廂裏抬出那浸著斑斑血漬的麻袋時,哭聲四起。那是多麼觸目驚心的一幅畫麵啊。當司機麵對人們呼天搶地的場麵時,方才明白自己運送的原來是屍體。一個人不要遭遇這樣的下場啊,有人欷歔道。老人涕淚縱橫:造孽喲。

寂靜、幽遠、深邃。故鄉的雪山晶瑩偉岸,它像神一般坐在高處。濁世的塵風已經攪昏人的心智,人被各種欲望支來喚去,這時舉目眺望雪山,仿佛一股清涼的風拂進心底,人變得爽然清醒,突然間重新找回自己似的,靈魂一點點明亮覺悟起來,精神也為之一振。而那些森林環抱的草甸,像世外桃源似的安謐,它是我們靈魂塵囂浮躁時一個幽遠的提示。大地坦然,它比人心永固,比精神更為潔淨和超脫。這大山峽穀中的康定開始日益地城市化,密密的鋼筋水泥大樓構築的蜂窩裏就是一戶戶人家。人類向鳥學習,懸住在半空。那些高樓大廈仿佛要與大山爭雄,而碧藍的天空和縹緲的雲嘲笑人類沸騰的欲望。土著的康定也漸行漸遠了。站在山坡上,俯視密密匝匝的蜂巢,眼眸裏立刻飄浮起一片迷霧,仿佛喉頭噎住了,血液被堵塞,心情煩躁而不安。有人說:“香巴拉在塵世濁流中。”可是,心的定力還未修煉到高天之步時,我們像被風捉弄的葉片,四處飛舞。雖然生活在山水中的城市,我卻更加思念故鄉超拔絕塵的雪山和悠遠碧綠的草原,以及像玉帶似的繞著山麓的定曲河——它進入攝影家的鏡頭中,那流動的碧玉像要撲出畫麵來。

爬上山頭,從山頂俯瞰河穀中密密鋪排的房子,街頭如蟻的渺小人群和流動的車輛,禁不住想象蜂窩中的人們的夢想、野心和欲望,絞盡腦汁的計謀和不休的爭鬥。突然間,我感到自己從塵世中超脫了似的,對人類充滿了悲憫的情懷。人的眼光是多麼窄小,我們已經變得越來越物質化了。我們正在喪失本真的東西,走向異化,蛻變成欲望之種。蓮花生大師曾說:人生難得,立時修行。這人世間的欲望是一柄雙刃劍,它是動力,使人類前進,推動人類生生不息地輪回;它又像難馴的野馬馳騁不羈,使人難脫困厄。而一旦扼住了欲望這個轡頭,人的權利便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因此,佛祖和蓮花生都尋到了人之根本,找到了人生真諦,從而縱橫馳騁於天地間而不朽。就這樣站在風中,思念著故鄉群峰間的清涼妙境,任思緒飛揚。但是,我知道我一旦回到這個城市,回到那其中的一巢間,我立刻會成為其中的普通一員,心靈被種種欲望染指、浸泡,難以擺脫羈絆了……是的,此生回家的路隻有一條呀!我輕輕的一聲歎息,那跑馬山上的雲朵就悠悠地顫了一下。

光明清新的夢境稀少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