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夢想太多,行動太少。心勁也鈍了。體質日益跟不上來。我曾說:我成不了長壽的神仙。
近日,身體狀況很差。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中,可能是血液湧上腦袋的緣故,暈眩得喘不過氣來。我在迷蒙中告訴自己:一定要挺住。我把腦袋使勁撐住,再把頭墊得高一些,方才緩過氣來。我時常感到人要走掉是極容易的事。為什麼那位老僧人在夢中出現,並且不懷好意地對我笑呢?我似乎迷糊了,怎麼也找不到房間,於是,想去逗弄一下那位妖豔的同學,而僧人坐在那裏充滿惡意地笑著。他是一個還俗的喇嘛,最後是一個人死在牧場,幾天後才被發現,山上的烏鴉已經把他眼睛啄空了。在卦算下葬的時日時,活佛也很為難。是因為他曾出現在我的筆下,是我的那些談論令亡魂不安生、不高興了麼?縣城的影院汙濁不堪,楊柳出來後說:真難受,連我們那兒的影院都不如。更可氣的是平白無故早早散場,連結局也沒有看到。而借口似乎是坐前幾排的人有急事。雪峰潔白晶瑩,連綿到天邊,一縷縷雲霧散去後,嘎窪雪山露出金字塔似的峰頂,瑩白的雪,凜凜的冰川藍光,在陽光下偉岸、美豔和偉大的雪山,令我從心底湧起潔淨而神聖的情感。人們爭相拍照。遠眺神山,在山脊的背景裏轉神山回來的人清晰可辨,連峰尖獵獵的經幡都看得分明。雪峰的瑩潔誘惑著腳步,可是攀登的艱險和強勁的刀風,又讓我望而卻步啊。也許是血流被堵塞,我頭腦昏沉,出現了一陣陣片刻的暈厥……
融入塵囂,而又高坐於塵囂之上。固守心中的一片淨土。借助於神奇的方塊字,我又重新開始寫字的道路。我的聲音隻是萬千聲音中的一朵。然而,它奏出的應該是一首獨特的旋律,傳達的是來自青藏的天籟,描繪的是靈魂深處閃耀神性光芒的影像。擁有高地的眼光,抒發慈悲和智慧的情懷,解決了這一文字立身之根本,你就不會空蹈。雖然我一生都會操著母語,但此生已經駕馭不了藏文了。最初的狂飆般的社會進程,造就了我們這一代一進學校就接受了漢語。長大了,看到藏文時常怦然心動——因為隻會拚讀,也常衝動著去讀音,但是已經沒有能力進入浩如煙海的典籍,去體驗祖先靈魂深處智慧之光了。這一扉最重要的門此生無法叩開,裏麵廣闊的景致無緣看到了。這不能不說是巨大的欠缺和遺憾。我隻能憑著一顆藏人的心,憑著感悟和情感,去貼近雪域高原,去體驗藏人的生活和靈魂深處的漣漪。我常想:即使這樣,我也不能墮落為一個三流的寫字者。外人看來,我是藏人;而藏人的眼中,我不能蛻變成一個半藏半漢或者純粹的以漢地眼光寫字和思維的人。流浪行進於多種異質的文明,我更該成為飽覽天下風光視野開闊胸襟博大的“雄鷹”。當然,首先要成為廣大藏人中的普通一員,融入廣闊的民間。我的聲音應更多的傳達民間——民間是哺育我們生命的母親,也是文明的主體。在這個浮躁的時代,一個人變得迷茫、失落,甚至於失去靈魂都是容易的。浮華假盛的時代,充滿了太多的誘惑和陷阱。對物質的追逐和攫取正成為主流,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人類在密林狩獵歲月中延續下來的傳統,是人類貪婪本性的顯現。物質主義把人擊垮,使人異化;把人轉瞬間“買賣”,甚至靈魂都可以收售,俯首貼耳,終生為奴。所以婢文化和妓文化昌隆一時。人類喜歡物質之毒。人類喜歡自私的貪婪——個人主義和犬儒主義都可以橫行霸道,吃香喝辣,風光無限。在這個時代,人心的魔怪紛紛出籠,人心的肮髒泛濫成災,它們也最易獲利,找到“知己”,沆瀣一氣,同流合汙。眼明心亮的底層民眾像夕陽殘照,固守著土地和來自土地的本分,當然也是容易變質和瘋狂的。向上的夢想是人類教育子女的理想。而人類似乎生來輕視塑造“人”之本身。穿行於這個時代,我日益變得尖銳,有時不近人情,殘酷地撕下麵具,裸露人性的本真。讓我融入大地和民間,固守自己和文字的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