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怔在那裏,頹然放開手。
我小心翼翼拂去卷軸上的塵土,輕輕將它打開,一副古香古色的立軸水墨紙本呈現在眼前,竟是乾隆皇帝的《歲寒三益》,這麼珍貴的畫,卻被我們隨意放置在破落的閣樓中。想當初父親生前反複叮囑我們,這副古字畫絕不可拿出來賣,是因為這是他最珍愛的收藏吧。
然而現在,為了籌母親手術的費用,我不得不違背父親的遺願,將他拿去賣,想必父親在天之靈也會原諒我們吧。
雖然隻有十八歲,但是對賣畫這種事,我已是熟門熟路了,一是因為小時候對父親的生意耳濡目染,二則因為父親去世後家中一旦缺糧斷米,母親總會抱著一卷值錢或不值的畫,領著我去書畫店鑒定。我用報紙將《歲寒三益》仔細包好,抱著它便朝書市走去,昆山畫菀的老夥計陳伯一看見我,便熱絡地迎上來,“哎,林小姐,這回要賣的什麼寶貝?”
我一言不發地交出畫,陳伯小心打開,掏出老花鏡仔細端詳,一會鍾後他抬起頭客氣地說:“您這幅畫雖然仿得很像,但是是贗品。”
“是贗品?”我瞪大眼睛,覺得難以置信。
“雖然你們家以前拿了不少好東西過來,但是這幅畫從紙質上看,產生的年限絕不會越過二十年。”對方略懷歉意地說。
我隻好失落地離開,路過另一間小店,裏麵的夥計看見我抱著畫,主動招呼:“您有畫賣?”雖然陳伯已經判定那是贗品,但我不肯死心,決定進去試試。
結果那家店的夥計隻看了一眼,便很輕蔑地說,“不是吧,這麼假的畫,你也拿出來當真畫賣?”我灰溜溜地抱著畫走了。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埋怨父親,明明是件贗品,為什麼卻當寶貝似地收藏起來,還不對我們明說,讓我丟這麼大的人呢?
對的,父親一定知道這是幅假畫,才反複叮囑我們不要拿出來賣。萬一傳出去,業內的人會說,林通嚴的後人居然拿假畫出來招搖撞騙。
回家放下畫,又到醫院看母親。弟弟喂母親進食,母親身體腫得像水桶,剛喂一點食物馬上又吐出來。我愁得要死,卻不得不假裝和顏悅色。
乘母親不備,弟弟偷偷把我拉出去地問:“畫賣掉了?”
我沒好氣地答:“那畫是假的。”
“啊!”弟弟也大吃一驚,隨即弟弟又說:“今天醫院催我們交住院費了,我向鄰居陳大嬸借了五百,隻能應付這兩天。”
一聽到錢,我的心更灰了,錢啊錢,從來沒有覺得它如此重要,讓我到哪裏弄那麼錢呢。
隻好厚著臉皮到處去借,那些親友平時就很疏離,此刻更是退避三舍。挨不過我的厚臉皮的人,隻好拿出千兒八百出來,愁眉苦臉地對我說,“我們也困難,隻有這麼多了。”
我跑斷腿,把能跑的都跑遍,才借到五千多,僅夠母親做十次透析。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之即,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林小姐,我是從昆山畫宛那裏得到您的電話,聽他們店的夥計說,你前幾天有拿一幅《歲寒三益》過去賣?”
我“嗯”了一聲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
“林小姐,如果可以,我想看看這幅畫,也許對你有幫助,我不是騙子,我是雨軒畫廊的股東之一,我叫王風鳴。”對方很誠懇地說。
雨軒畫廊是本市名氣最大的畫廊,沒想到他們會主動打電話要求來看我的畫。我倒不怕他是騙子,反正那是幅假畫,看看難道會變成真的來,在他再三請求,便勉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