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同西伯利亞來的寒流降臨。山路泥濘，水流漲湧。鳥獸們都找了地方躲起來。豆大的雨點打在林子裏嘩啦嘩啦響得嘈雜。天色昏暗，山穀裏有亮著鎂光燈的飛行器緩緩降落。
關家老宅坐落在廣成市郊區的山裏。老頭子喜靜，老了之後就由大女兒關莎出麵，自己在深山老林裏療養，不被閑雜人等打擾，樂得逍遙自在。隻是兩個月前關莎遇害，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女之痛讓耄耋老人如遭錐心，從此病情急劇惡化，一病不起。小兒子關月提出給關老爺子做八十大壽，衝衝晦氣，好讓老頭子有點精神。
現在的關家被從四麵八方趕來的人擠得熱熱鬧鬧。
“都到齊了？”關月坐在書房裏。
秦時山畢恭畢敬地站在他對麵：“還有一個在路上，雨太大，氣流不好，預計還要半小時。”
“哼。我們先出去吧，賓客們都到了，主人家不出來說句話，不好。”
起身。剪裁得體的白色法蘭絨西裝掩蓋了關月細瘦的臂腿，左口袋插著白色繡花的手絹，領子上是鑲金邊六棱藍寶石，顏色美麗得像是從大海中央撈上來的。白金色的頭發一絲不苟的向後梳起，用發帶係著雙層蝴蝶結。秦時山仍舊是那一沉不變的黑色燕尾服，白手套，銀框眼鏡。
走到大廳，那裏已經聚著很多人了。關老爺子剛出來混的時候常和洋人打交道，故衣食起居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單從這宴會廳就可以看出來，頂上掛著巨大璀璨的吊燈，天花板用西洋畫的筆法繪著的卻是老傳統的花紋和神獸。幾根又高又粗的柱子上刻著蓮花、祥雲。大廳裏擺著落地帶鍾擺的大鍾，卻也擺著玉石屏風之類的古風物什。關月用一張黑色檀木雕著盤龍的輪椅推著關老爺子慢慢走出來，賓客們安靜下來。
“老爺子，你身體怎麼樣了？這好久沒看見您，大家心裏可都擔心得緊啊。”一個盤著頭發，身型有些發胖的中年婦女率先出聲。關月認得她，小時候被關老爺子帶著見過幾麵，叫做桂娘。那時候桂娘還沒那麼胖，風姿猶在，手上常帶著一串西瓜碧璽。那碧璽有紅有綠，豔麗通透，顆顆貓眼，就是與百年前慈禧那老婆娘手裏有的比起來也不會遜色。
邊上的人一陣應和。關月掃了一眼，看出幾個眼熟的。那幾個都沒接觸過，但關月看過資料，知道那是老爺子手底下的幾個盤頭。有一個矮胖小眼的，穿著還算體麵，就是臘腸一樣粗短的手指上帶滿了戒指。一個頭發花白，看起來文文縐縐，舉手投足間有幾分書生氣，可就是左眼邊上有一道傷疤直劃到耳朵。還有一個是光頭，虎背熊腰，穿了西裝也沒個樣子，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和善安穩的貨。桂娘也是老爺子手底下幫他管事的，老爺子當初從灰狼那裏奪下來的地盤就交給她打理。能坐到這個位子的各個都有幾把刷子，大風大浪誰沒見過，如今這眼看著就要變天，那九曲肚腸不知道轉了幾回。現今關老爺子的八十大壽，畢竟正主還在不好鬧起來扯破臉，大家來了都和和氣氣的。
關老爺子咳了一下，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是要說話了。
“大家……大家能聚到一起給老身做壽……有這份心，老身看著……實在是開心啊。咳、咳咳……如果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還請大家多擔待擔待。”關老爺子一邊喘一邊發聲。說著就把那枯樹一樣的手搭在關月身上，輕輕拍了拍。“這是犬子……這今後有事就都得交給他做主，我這把老骨頭……咳咳……也、也撐不了多少時候了。小孩子不懂事，這一上一下總歸是有些不對的地方……大家多教教他……好讓我到時候去了也不用……不用掛念……到時候我就是在下麵也能安心啊。”
“老爺子，您說得這是什麼話。”
“關爺兒，你要是把我們當兄弟，就別說得那麼生分。這兄弟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啊。”
“少公子天資過人，一表人才，這必和您年輕的時候一樣啊！”
關老爺子抬抬手止住眾人的聲音。“要說實在……是有什麼讓老身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害了我大女兒的賊人啊，咳……那賊人一日沒死，老身就一日不能安心入土……老身實在是恨啊……恨啊……犬子還小，那賊人，那賊人定還對他有什麼企圖……老身知道，這是報應……這一輩子老身做的錯事太多，怕是死上十次也不夠……可就是，就是天打雷劈受那油鍋刀山，老身也要把那賊人千刀萬剮。咳咳！咳……咳咳……”
老爺子說到氣頭上，劇烈地咳起來。
桂娘忙走上來幫他順氣。“唉，老爺子您慢慢說。”
“老爺，您說的我們都懂。可這天大地大我們上哪找那賊人去？”
“是啊，兄弟們哪個能忘這事。這兩個月來，個個都在打探消息啊。”
“這公司裏的事，少了大小姐就少了主心骨啊。”
“說不定是雲森那邊人幹的，我就說那些人怎麼最近沒動靜，看來是幹了虧心事！”
動身擋在關老爺子的前麵，關月鞠了個躬。“家父身體情況欠佳，請容我帶他離開休息一下。”
微擰著眉在給輪椅上的人順氣的桂娘頓時讓開說到：“小少爺快去吧，老爺子身體可怠慢不得。”
關月謝過各位來賓，推著關老爺子離場。剛才關月已經把來的人都粗粗看了一遍。來的人除了老不死手底下的那群兄弟，萬華的主要股東、合作商，還有各個官員和社會名流，其中不乏歌手、作家和畫師。雲森的人倒是一個都沒來。不過這樣也好，到時候沒有外人也好把話講得明白點。
公司裏的事一直是關莎在管，關月也沒什麼興趣。倒是那幾塊地盤，關月平日裏倒是有幾分關注。老爺子後來打算洗白，所以手頭下不如年輕的時候興旺。但那幾個留下來的地盤個個都是好地方。老爺子打仗前就出來混，打仗的時候兵荒馬亂，人人自危，還管你什麼兄弟道義。原來的大佬們到現在所剩無幾，倒是關老爺子撐了下來，社會安平下來後竟混得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