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處風景】(6)(1 / 3)

神明,是不存在的。

長長的吸管在透明的汽水裏攪動著,瓶體散落著零星幾粒溶解到一半的糖果,晃動著,小小的氣泡陸陸續續浮上來。

關月下意識地咬著吸管的邊緣,邊上是來往不息的嘈雜人流。白金色的腦袋在黑壓壓的人群裏矮了半截,不知道關月從哪裏弄來的自動輪椅,他像模像樣地坐在那上麵,一邊喝著汽水一邊讓這有著兩個大輪子的機器向前移動。

他在思考。

越是喧鬧複雜的地方越是能激發靈感。擁擠的荷爾蒙不斷碰撞,人聲沸騰。正是因為各種聲音都摻雜在一起,混合起來反而什麼都不是。關月喜歡看人。人是很奇妙的東西。明明是一樣的身體結構,都是血液,骨骼,肌肉,同樣都靠心髒跳動維持生命,可每個人都是那麼的不同。然而合起來又有一個統稱,人類。

此刻,他在想圖書館爆炸的事情。他承認這是個出名的好方法,他也想過把什麼大建築一夜之間夷為平地,這樣全世界的眼光就會聚集起來。但是,在搞清楚神眼的運作前,他還不敢貿貿然行動。一切隻是在嚐試。

從統計的情況來看,神眼的預報範圍是能夠對未來的威脅到公民人身安全的犯罪。那麼,讓它判定犯罪的基準是什麼?

一、動機。

導致犯罪的因素有很多。在西方,根據犯罪動機的性質,分為財欲、****和攻擊欲三大類。人的行為是由動機支配的,而動機是由需要引起的,沒有需要就不可能產生動機。如果通過分析每個人在生活中的言行舉止,與他人的交集。攝像探頭在這個國家到處都是。可行,但操作起來未必順利。就算可以辦到,但是信息處理量未免也太大了。

二、殺意。

可能性非常大,憑借現有技術在城市裏安裝探測儀器,分析腦波、脈搏、呼吸頻率、麵部表情等等。所有的故意犯罪都有動機,但有動機的不僅僅是罪犯。每一個人具備犯罪動機。所以把腦子裏的想法轉化為行動,靠的就是一瞬間被激化出來的殺意。

可以說這兩個其中必有一個是故意犯罪發生的現行條件。但是神眼連過失犯罪和非人為的意外事故也可以預報。就比如大街上的飛行器製動係統出現故障,在轉彎時減速不成功撞上了路口另外一個方向的飛行器導致對方死傷。所謂意外,就是因為無法預料,難以察覺,才出人意外吧。一架飛行器在檢修時連維修員都沒有發現毛病,神眼係統又怎麼會得知。

或者長時間的動作細微到不會被發現的犯罪。比如丈夫打算在妻子的飯菜裏持續投放鋇,然後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妻子會慢性中毒渾身浮腫死去,普通的身體檢查不會暴露原因。但在計劃實施的初期便被警方製止。若不是事後在妻子的頭發裏靠近毛囊的那一段檢測出含有微量放射性物質,她本人根本不會覺察出來。

前一陣子媒體公布了一個案件,通過互聯網達成的殺人交易。雙方皆隱瞞身份,交易雙方隨機配對。似乎是因為年輕人玩笑一樣的打賭,在類似於EBay的交易平台上開了一個購買朋友性命的頁麵,沒想到真的有人同意交易。然後警方根據預報逮捕了一個藏在在朋友住宅樓電梯口附近的流浪漢,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把小刀。

這個案子沒出幾天就淡出了公眾視線。大多數人還是把這件事看作是一個笑話。

然而關月卻十分在意。他對神眼能預報的那些突然性的,罪犯與受害者聯係極小的,或者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犯罪十分在意。

他當然不相信政府的那一套。自打他還沒從娘胎裏出來他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神明。如果真的有,那反而糟透了!

不過國家第一圖書館的爆炸卻把這個無神論的小少爺推到了思維的角落裏。

他很高興神眼終於出漏子了。比十個足球場還大圖書館,在一夜之間成為廢墟,除了石頭幾乎啥都不剩。邊上那一帶也被衝擊波摧毀得零零落落。當時圖書館還沒有關門,那裏還有不少人,都喪生在那次爆炸中。政府對外宣稱是圖書館地下的可燃氣輸送管道意外爆炸。可關月知道事情絕不是那樣,從他掌有的情報來看,爆炸明顯是人為。

但是他思考了一萬種可能性卻還是想不通那個爆炸是怎麼實現的。

要麼是一個人打算在超市裏買一瓶可樂,結果卻是一瓶陰差陽錯混進來的液體炸彈,然後在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帶進了圖書館。要麼就是幾十年前打仗的時候在還沒建造圖書館的地底埋了一個地雷,然後現在電路老化轟地一下引爆了。不管哪一個他都不信。這幾個假設的發生幾率就好像突然有人發抽從外太空把地球從這頭到那頭一炮轟了個透心涼,TM太扯了。

想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

在人群裏想事情,思路雖然很廣,但是偶爾也會往奇怪的方向偏去。

他最討厭不清不楚的東西。就像他的麵前放著一個緊閉的盒子,關月忍不住想要打開它。裏麵到底是什麼呢。

忽然有人傳簡訊來,關月被打斷思路,有點惱。

[少爺,時候不早了。]

不看送件人信息關月也知道是誰。抬起頭四處望了望,不遠處站著一個衣裝得體的男人,鼻梁上駕架著一副銀框眼鏡,帶著白手套,正向他揮手示意。秦時山,關月記事起就跟他為他料理生活的管家,發來簡訊,提醒小少爺該回去休息了。

汽水瓶裏有一顆小球因為溶解到內部,藏在裏麵的一個氣泡跑出,突然受力失衡,沉到瓶底,悶悶的隔著一層水與玻璃碰撞的聲音。

低下頭在管家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哼了一聲。輪椅承載著他慢慢地向前移動,各色各樣的人從他身後繞開走過他的身邊。管家逆著人流站在那裏,在湧動起伏的人影中像根深色的石柱,鏡片下的眼睛遠遠地注視著這邊,等著。

“生氣了麼?”等輪椅在管家麵前停下,少年仰起頭看著那個人,想看看那張臉的反應。白金色的頭發散在他的肩頭,映著周圍商鋪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