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烏黑的隼死在田間,有魔力的血液汙染了土地。
米萊雅幫忙打掃,期間異常的沉默。我低聲問她:“你知道會這樣的,對不對?”
她點點頭算是默認。
“白塔那邊肯定也感覺到了。”我說,“他們會瘋掉的。”
“這就是我不想你參與其中的原因。”米萊雅說,“不知道原因,興許還好受點。到最後,魔法會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之後再過個幾十年,大家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無言以對,心中卻悲痛又恐慌。我就要失去我賴以生存的驕傲了,我自願放棄,卻又好不甘心。
第二天我們登上高山,沒費多大功夫就確定了魔法支柱的位置,米萊雅點燃火把,加以魔法,在支柱周圍畫下重重魔紋。
我安靜地看著她完成這一切。她開始吟唱咒語,隨著第四個支柱的倒塌,我胸中忽然空蕩蕩的,像一陣風刮過,把所有東西都卷走了。
夜裏我試了兩次,才點著火堆。
“你還沒睡麼?”米萊雅醒了,她深棕色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微微發亮。
“沒。”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你怎麼醒了,不多睡一會兒?”
她微微一笑,“耗子都摸進門了,還怎麼睡?”
我立刻看了看四周,然後起身,指尖拈起一團火。有人進入了米萊雅的驅逐之境。
米萊雅按下我的手,“不用那麼費勁。”
她忽然高舉雙手。大地像抬頭的巨龍,土丘拔地而起,向四周的敵人撲去。他們還沒有出手,就歸於靜寂。
“去叫醒瑞亞。我們該走了。”她踩滅火堆。
“那是誰?”
“還有誰?”她再抬起頭,兩眼已是血光畢露,“當初弗洛提一心求死,死在他們的陷阱裏,他們沒能達到活著捕捉他的目的,這些年一直在查,終於又追到我頭上來了。別說了!趕緊走,他們人很多。”
我叫醒瑞亞,三人趁著夜色鑽進樹林,路上又好幾次被包圍,但米萊雅在,他們根本沒有機會。
我從未見過這樣暴戾的米萊雅,這下她終於除下了隱藏的麵具,卸下了自製的桎梏,像一把真正的利劍出鞘,隨意舞動便可掃退千軍萬馬。
旭日東升之時,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我的體力從未差到這個地步,這都是因為原本充盈我身體中的魔法之泉已經開始幹枯。
“米萊雅。”我聽見瑞亞叫住她姐姐,“等一等,等等,納維爾累了。”
米萊雅轉過頭看我,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枝葉照在她臉上。她的頭發亂了,兩眼血紅,神色可怖。我回首望去,發現她一路經過的地方,四周的草木皆已化作塵土。
瑞亞也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我看見了他了。”她顫動著嘴唇說,“我看見那個人了。”
“誰?”
“是他殺了弗洛提……”她雙手抱住頭,“是他殺了我!”
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哀嚎,跌坐在地上。
雪爾米拉受了驚,它揚起前蹄,驚叫著跑走了。
“雪爾!”瑞亞叫它,但是它很快沒了蹤影。我怕它被敵人抓住——這樣對我們反而不利——便讓瑞亞去找它,我和米萊雅在一旁的隱蔽處等。
米萊雅靠在樹下兀自哆嗦了半天,我勸慰也無用,隻能提心吊膽地盯著周圍。過了許久,她慢慢平靜下來。
她說:“我沒事。”
她雖然這麼說著,一道血紅的淚卻堪堪從她眼角流下。
她見我表情不對,伸手去擦,滿手猩紅。她無所謂地在衣角蹭掉血跡,“納維爾,我也是法師,不可能不受影響。”
這個晚上她消耗太大,情緒又不太穩定,之前四根支柱的倒塌對她的影響,終於顯現出來。我突然想到什麼極其可怕的可能性,問她:“等到最後一根支柱倒下,所有的法師都會變回普通人,對不對?”
“嗯。”她回答,“回到他們覺醒之前的那樣。”
“那你呢?”
“一樣的。”米萊雅很平靜,似乎早已接受了這種命運,“我會變成普通人,納維爾。”
“你甘心嗎?”
她沒有回答。
她是我見過最強的法師,她將要失去所有的魔法,還是自己親手毀掉。
“其實我不是很在乎。”過了一會兒,她回答,“我在覺醒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我的一生都是為了完成這件事。等到這件事結束,等到魔法離開這片大陸,等到所有的法師都變回普通人,再也沒有人爭奪力量,用來互相傷害,隻有等到這個時候,我的一生才屬於我自己,它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