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這隻是為了保護神之子?我早就說過了,魔法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力量。法師參與世俗的戰爭和權力的爭奪已經是常事,他們利用這種優勢去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本無可指摘,但是當普通人死於魔法而且無力反抗時,你還能無動於衷?獵殺者現在瞄準神之子,是想一勞永逸,可同時他們也沒有放棄試圖從其他法師身上獲得更多的魔法,他們在謀殺。已經有領主開始招募法師,我簡直不敢想,等法師之間的戰爭打響,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而現在,是毀掉魔法最好的時機,萬一有一天獵殺者真的找到控製神之子的方法,一切就太晚了。”
我從她的眼裏看到一往無前的決心,我也無法反駁她的話。
她明白她已經說服了我,低低地歎息道,“納維爾,你已經知道了所謂的真相,你又想怎麼樣呢?請離開吧,隨便去哪兒,唯獨不要卷入此事,這是在保護你。”
我凝視著她的眼睛,我們靜靜地對視了一刻,我平靜卻固執地說:“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找那些見鬼的支柱,如果你要毀掉它們,我就要在旁邊看著。”
“你瘋了嗎?!”
“你別想趕走我!”她要以身犯險,卻要我離開,以此來保護我?我忽然很不甘心,“你不惜一切代價要讓魔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就算你是神之子,你也不可能輕輕鬆鬆,毫發無傷地做到。你看看你這次從山澗出來的樣子,你要是一個人去做這件事,你會死掉。”
“那是因為你這個傻瓜突然出現,我毀壞支柱需要傾盡全力,你還要我分心把你從暴烈的魔紋裏拉出來!”
她的話印證了我的推斷,她在銼碎支柱的時刻,無暇旁顧,如果有人這時候要插手,她將麵臨死亡的風險。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賭上性命,義無反顧。
不,不!我忽然意識到,她不是在拿生命做賭注,她已經把自己的一生都壓了出去。根本沒有人能動搖她的想法,她一來到這個世界,使命就交到了她手中。她擁有了幾百年灰暗、沉重的記憶,她見過了太多不幸和慘劇,遠遠超過一個女孩能承受的。
我一時無話可說,她是帶著一顆怎樣陰沉和絕望的心長大,我不知道,但就連她自己都甘願放棄魔法,那這世上,沒有人能動搖她分毫。其他的法師,連我在內,都不會有比她更有資格審判魔法的命運。
於是我對她說:“我跟你一起走,你要去哪,我們一起去。你要毀掉支柱,我會在一旁保護你。”
“你開什麼玩笑……”米萊雅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我把一切告訴你,是為了讓你走,不是要你和我一起去冒險……”
“我知道。”我從未如此堅定,“可是比起失去魔法,我更不願意看你無辜喪命。這不是你該有的結局。”
那時的我其實心中還存有私心,我懷有一絲僥幸,就算按計劃毀掉所有的魔法支柱,也不一定真的會讓魔法消失。不管成功與否,我不想米萊雅發生什麼意外。我也許不能改變她的想法,但是我能保她免遭劫難。
而現在,我必須為那時的私心向她懺悔。
我們依靠已經有的信息,繼續抽絲剝繭,一個一個刨出支柱所在的具體位置。
那幾年間,我們走遍了這片大陸,翻越高山,途經草原,我們甚至曾經在人魚的幫助下,深潛海底,卻無功而返。
兩年後,我們摧毀了第三個支柱,兩個月後第四個。第四個支柱是一座巨大古神廟的門前立柱,它碎裂之後,整座神廟頃刻間倒塌,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米萊雅後來告訴我,她額頭上出現的六芒冰刃,即是支柱的象征。
那天入夜,她疲倦又虛弱地睡了過去,但是額頭上的六芒冰刃依然在夜色中閃閃發亮,此時,它們隻剩下最後兩根,纖細脆弱。
我出神地撥了撥火堆,然後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兩年前,我們從國都啟程之時,六個支柱已經倒下了兩個。當時我並沒有感覺到支柱被毀給法師帶來的影響。但是米萊雅毀去第三個支柱之後,我發現我的力量明顯減弱了。我施咒的時候,不能像以前一樣精準有力,甚至連行走的時候,跟上她們姐妹倆已經開始有些困難。
我沒向她們提起這事。
前幾天我們途經神廟山腳下的村莊,村民們正在憤怒地驅趕一個法師,說他假冒法師,騙取錢財。那個穿著法師束袍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地躲逃著,看見我們,如蒙大赦地跑過來,要我證明他的清白。我試圖感應他的魔法波紋,卻發現它像一口幹涸的井,雖然存在,但沒有力量在流動。
我替他作保,打發他離開,自己再幫他去處理村民拜托的事情——打掃魔法生物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