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也成了古麗(1 / 1)

朱美玲

長滿荒草的園子要開出美麗的鮮花,離不開辛勤的園丁;小巴郎們要長大成才,離不開老師的教誨。

“在夢裏,我插上了翅膀,飛回了久別的故鄉”——每當我聽到這首歌時,禁不住思緒萬千,我夢牽魂繞的那片熱土啊!那裏留下我太多、太多的回憶……

18年前,當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憧憬著進入高等學府深造時,身為學校教務主任的表叔卻把我拉到了三尺講台之上,因為在這偏僻的鄉村,老校長和他未能留住一批又一批的老師,學校裏現在是嚴重缺老師,表叔一個人教好幾個班都忙不過來,老校長急得團團轉,他這才拉我來應急。

看著孩子們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睛,我決定暫時留下來。可是望著陳舊的校舍,不會使用的土井,白花花的鹽堿灘,聽著各種不懂的民族語言,吃著幹巴巴的餅子,喝著摻和著沙子的水,我有點惶惑了,退縮了。難道我的青春,我的所有夢想就永遠在這裏生根了?

“啊哈!我們的小姑娘怎麼啦,什麼事不開心啊!你知道嗎?長滿荒草的園子要開出美麗的鮮花,離不開辛勤的園丁;小巴郎們要長大成才,離不開瑪內姆(教師)的教誨;給孩子們的心靈播下智慧的種子、做一盞明燈照亮他們前行之路的人,我們維吾爾族人民尊稱為聖人。孩子,你從事的是一項偉大的事業,用你們漢話來說叫造福子孫後代,功在千秋。”

老校長克萊木的一席話使我醍醐灌頂,我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從事的事業是那麼偉大,我對孩子們是那麼的重要。

孩子們也把我團團圍住:“老師,你不要走,你走了,我爸爸又讓我到山上給別人家放羊。”“老師,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上不了學,我阿媽說過兩年就給我定親,我害怕。”一位名叫馬玲的回族女孩子,瞪著一雙美麗而又淚眼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的心如針紮一般難受,我終於停止了離去的腳步。

從此,我在農村教育的崗位上,盡情地播撒著希望的種子,而收獲的也是一份份沉甸甸的幸福:春天,我的窗台上擺滿了孩子們采來的野花;夏天,我的講桌上總是放著一捧捧香甜的桑椹;秋天,孩子們給我送來開都河的河魚;冬天,我和孩子們讓歡聲笑語回蕩在白雪皚皚的校園。

進入深冬,學校裏自挖的井常常被凍住,打不上水。由於宿舍破舊簡陋,每到深更半夜便寒氣襲人,讓人難以入眠。早晨起來一看,桶裏的水已結了厚厚一層冰,爐子也不聽我使喚,火點不著,滿屋子煙熏火燎,我常常吃不上早飯。麵對這種種困難,我就偷偷地流淚。正當我想打退堂鼓時,老校長的妻子阿依夏木敲開了我的房門,手裏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抓飯包子。她用慈祥的目光望著我說:“我們的小雄鷹受委屈了,大媽給你做了好吃的,快吃吧孩子。嬌嫩的鮮花是禁不住暴風雪的,如果你不嫌棄,就搬到我家來吧。反正我有4個古麗,再加上一個古麗,用漢話怎麼說來著?對了,叫五朵金花。”她不由分說,硬把我拉到了她的家。從此以後,我這個漢族女孩真的成了校長家的古麗。

漸漸地,我覺得這個地方變成了我的第二故鄉,在這裏我又找到了家的感覺。在大媽的指導下,我學會了做拉條子、抓飯,胡爾達克(一種燉菜),還和大媽一起打過饢!大媽和校長老兩口多才多藝,吹、拉、彈、唱樣樣在行,他們經常邀請學校裏的老師來吃飯,舉辦家庭舞會。在耳濡目染中,我學會了跳賽乃姆,會唱很多首維吾爾族民歌。老校長最愛風趣地說:“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有5個“克茲”(女兒),將來,我會有5個“傲尕樂”(兒子)。

沙棗花開了一年又一年,在老校長夫婦的精心嗬護與培養下,我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鄉村女教師,多次受到嘉獎,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巴郎。

忘不了在我出嫁的那一天,送親的隊伍裏,領頭的就是老校長,他率領著浩浩蕩蕩的教師隊伍,有維、漢、回族等同事,他們用本民族的禮節,給我帶來最真摯的祝福。婚禮上,大媽含淚把手上的一枚金戒指戴在我的手上,仿佛在送出嫁的女兒,老校長彈起心愛的熱瓦甫琴,民漢同事們跳起了歡快的麥西來甫。那一天,老校長喝醉了,而我流淚了……

如今,隨著教育資源的整合,我回到了城裏。多少次,穿梭在濃蔭覆蓋的街道,我卻恍然還身處在偏僻的鄉村學校。我的記憶已深深地紮在了那片質樸的鹽堿地;我的情不能自已,總是絲絲縷縷牽念著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