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路入酆都環鬼國,此行天定豈人為?
徂征敢倚風雲陣,所過須同時雨師。
尚喜遠人知向望,卻慚無術撫瘡痍。
閻羅天子應收旆,寧直兵戈定四夷。
卻說這一日大宴百官,犒賞士卒,帥府船上鋪設有法,肴品豐肥。怎見得鋪設有法?滿船上結起彩樓:
飛閣下臨陸海,重台上接天潢。珠璣錦繡遍攢妝,絳繹流蘇采幌。闌檻玉鋪翡翠,榱楹金砌鴛鴦。金猊寶篆噴天香,時引蓬萊仙仗。
帥府堂上鋪設筵席:
味集鼎珍佳美,肴兼水陸精奇。玉盤妝就易牙滋,適口充腸莫比。竹葉秋傾銀甕,葡萄滿泛金厄。試將一度細詳之,中戶百家產矣。
筵席左一邊,設一班音樂:
寶瑟銀箏細奏,鳳簫龍管徐吹。稽琴禰鼓祭天齊,節樂板敲象齒。戛玉鳴金迭響,一成九變交施。霓裳羽服舞嬌姿,不忝廣寒宮裏。
筵席右一邊,設著一班雜劇:
傀儡千般巧製,俳優百套新編。番竿走索打空拳,掣棒飛槍跳劍。放馬吹禽戲獸,長敲院本秋千。嬌兒弱女賽神仙,承應今朝盛宴。
宴罷,元帥道:“請國師擇日回船。”國師道:“昔馬伏波銅柱操界,卻不出中國之中。我們今日來到酆都鬼國,天已盡矣!可寂寂無聞,令後世無所考據?”元帥道:“此意極高,隻是黃草崖上不便標界。”國師道:“貧僧有個處分。”道猶未了,國師念聒幾聲,偏衫袖兒裏麵,走出一個一尺二寸長的小和尚來,朝著國師打個問訊,說道:“佛爺爺呼喚弟子,有何使令?”國師道:“你去須彌山西北角上,有一座三十六丈長的小山嘴兒,你與我移來,安在這個黃草崖上。快去快來,不可違誤。”小和尚應聲“是”,一道火光而去。一會兒,一道火光而來,回複國師。國師道:“可曾移來麼?”小和尚道:“已經移來,安在崖上。”國師道:“天柱峰左壁廂有一根三丈六尺長的小石柱兒,你替我撮來,安在這座山上。快去快來,不可遲誤。”小和尚應聲“是”,一道火光而去。一會兒一道火光而來,回複國師。國師道:“可曾撮來麼?”小和尚道:“已經撮來,安在山上。”國師道:“你可通文字麼?”小和尚道:“未出童限,不曾通得文字。”國師道:“既不通文字,你去罷。”一道火光而去。
國師又念聒幾聲,隻見一道火光裏麵,掉下護法韋馱天尊,朝著國師打個問訊,說道:“佛爺爺,呼喚小神,何方使令?”國師道:“就這崖上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根小石柱,你去把降魔杵磨下幾行大字來。”韋馱道:“磨下幾行甚麼大字?”國師道:“石柱原有八麵,正南上一麵,你磨下‘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征西大元帥立’十六個大字。其餘七麵,各磨下‘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全在你的降魔杵上討分曉。”韋馱諾諾連聲,一雲而起。一會兒複命,國師道:“字可完麼?”韋馱道:“已經完了。”國師道:“回避罷。”韋馱打個問訊而去。
國師老爺這一段意思雖好,移山移得神玄,撮石柱撮得神玄,磨字磨得神玄,眾將官都不準信不在話下,連天師,連二位元帥心下也有些不準信。卻又國師平素不打誑語,不敢問他。可可的徒孫雲穀問說道:“降魔杵磨字怕不精細,日後貽笑於閻羅王。”國師原出於無心,應聲道:“你何不上去瞧著,看是何如,來回我話。”眾人心上疑惑的,巴不得國師吩咐去看,都就借著雲穀的因頭兒,一擁而去。去到黃草崖上,果真的一座小山,實高有三十多丈。眾人又上山去,果真一根石柱,實有三丈多高。眾人又瞧石柱,果真石柱上八方都有字,正南上是“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征西大元帥立”十六個大字。其餘七麵,俱是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仔細看來,這些字好不精妙也,饒他是倉頡製字,也隻好製得這等精;饒他是羲之、獻之,也隻好寫得這等妙。二位元帥歎之不盡,都歎說道:好國師!你也歎說:好國師!我也歎說:好國師!
這一歎,眾人都是一時之興,不曾想到天師在麵前。一長便形一短,歎西施便自難為東施。天師心裏想道:“金碧峰恁的設施,我祖代天師人,豈可袖手旁觀,漫無所建立。”眉頭一蹙,計上心來,說道:“二位元帥在上,國師妙用立這一座山,豎這一根石柱,足稱雙美。隻再得一通石碑,勒一篇銘,尤其妙者。”三寶老爺說道:“碑文可免罷。”天師道:“老公公,豈不聞勒碑刻銘之說乎?”王爺道:“不可得耳!固所願也。”天師就乘機說道:“王老先生吩咐不可得,還是碑不可得?還是銘不可得?”王爺道:“銘在學生,易得耳。特碑不可得。”天師道:“既然名在王元帥,碑就在貧道。”王爺道:“學生先奉上銘。”天師道:“銘完之後,貧道就奉上碑。”王爺吩咐左右取過文房四寶來,援筆遂書,說道:
爰告酆都,我大明國,
爰勒山石,於昭赫赫。
文武聖神,率土之濱;
凡有血氣,莫不尊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