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削發欲除煩惱 後留須以表丈夫(1)(2 / 2)

滕和尚道:“這些話兒,是被你抵搪過去了。我還要考你一考。”弟子道:“再願聞。”滕和尚道:“我且問你,讀佛書可有個要領處?”弟子道:“衣之有領,網之有綱,佛書豈無個要領處?”滕和尚道:“要領處有多少哩?”弟子道:“隻好一個字。”滕和尚道:“是一個甚麼字?”弟子道:“是一個‘空’字。”滕和尚就嗄嗄的大笑起來,說道:“今番差了些。”弟子道:“怎麼會差了些?”滕和尚道:“一個‘空’字,能有幾大的神通?怎麼做得佛書的要領?”弟子道:“老師父看小了這個‘空’字。”滕和尚道:“怎麼會看小了它?”弟子道:“我也問你一聲。”滕和尚道:“你問來。”弟子道:“佛爺爺可有憂?可有喜?”滕和尚道:“無憂無喜。”弟子道:“佛爺爺可有苦?可有樂?”滕和尚道:“無苦無樂。”弟子道:“佛爺爺可有得?可有喪?”滕和尚道:“無得無喪。”弟子道:“可知哩。”滕和尚道:“怎見得可知哩?”弟子道:“心與空相應,則譏毀讚譽,何憂何喜?身與空相應,則力割香途,何苦何樂?根與空相應,則施與劫奪,何得何喪?忘憂喜,齊苦樂,輕得喪,這‘空’字把個佛爺爺的形境都盡了,莫說是佛書不為要領。”

滕和尚道:“今番又被你胡塞賴了。我還問你,經上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怎麼是色?怎麼又是空?”弟子道:“你不見水中月,鏡裏花,還是色?還是空?”滕和尚道:“經上又說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怎麼叫做個無我?”弟子道:“‘火宅者,隻我身’,可是句經?”滕和尚道:“這是一句經。”弟子道:“若我是火宅,我應燒人。既不能燒,明知無我。”滕和尚道:“怎麼叫做個無人?”弟子道:“‘人居色界’,可是經典?”滕和尚道:“這也是一句經。”弟子道:“若人有色界,此土憑何而立?既五色界,明知無人。”滕和尚道:“怎麼叫做個無眾生?”弟子道:“‘劫火洞然,大幹俱壞’,可是經典?”滕和尚道:“這也是一句經。”弟子道:“若有眾生,應火不能壞,既火能壞,明知無眾生。”

滕和尚道:“我還要個考你的去處。”弟子道:“真好鶻突人也!”滕和尚道:“陀羅也自怕考哩!”弟子道:“說甚麼‘怕考’兩個字?”滕和尚道:“一個蚯蚓,斬為兩段,兩頭俱動,佛性還在哪一頭?”弟子道:“澄江一片月,三隻船兒同玩賞。頃刻之間,一隻不動,一隻往南,一隻往北,月還在哪個船上?”滕和尚道:“一般樣的水,海自鹹,河自淡,佛性還在鹹處?還在淡處?”弟子道:“東邊日出,西邊下雨,天道還在雨處?還有晴處?”滕和尚道:“你恁的會答應,我還把個世故考你—考。”弟子道:“甚麼世故?”滕和尚道:“那個飛來峰,既飛得來,怎麼不飛得去?”弟子道:“一動不如一靜。”滕和尚道:“觀音大士怎麼又念觀音咒?”弟子道:“求人不如求己。”滕和尚道:“長老怎麼三日化得一文錢?”弟子道:“多得不如少得。”滕和尚道:“你怎麼今日走上殿去動一會響器?”弟子笑一笑道:“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

滕和尚未及開口,弟子說道:“師父考到弟子身上來,想隻是肚子裏幹了。待我弟子也考師父一考。”滕和尚道:“也任你考。”弟子道:“閻浮世界之牛,萬物不齊,這萬物果有今一定麼?”滕和尚道:“有個一定。”弟子道:“高岸為穀,深穀為陵,有生即死,有死即生,何得為定?”滕和尚道:“萬物果真不定。”弟子道:“萬物若是不定,何不指天為地,呼地為天,召星為月,命月為星?”隻消這兩句話,把個滕和尚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