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夜來清露濕黃瑛(下)(2 / 3)

雲形玉牌上,寫著“瑞雲閣”。

“爹,這便是出口?”佟雅淵忍不住問道。

佟沐嵐叩開了門,回頭道:“算是出口吧。”

佟雅淵“額”了一聲,卻又聽佟沐嵐,道:“出去之前得先為這位小兄弟看看傷。”

“為何不走出這裏再看呢,此地還是危險的啊。”說話的是佟伯淵。

佟沐嵐歎了口氣,瞧了步蘅一眼,步蘅的神情卻已有些恍惚,想說什麽似乎已說不出了,佟沐嵐道:“他的身子是虛弱異常,我瞧他麵相,不僅受了極重內傷,怕還中了什麽十分厲害的毒,本應就地救治的,可那時在青齋東道實在諸多變數,不安全的緊,隻好先找個隱蔽又僻靜的地方再為小兄弟看看了。”

佟沐嵐指了指屋內,道:“巧的是,我前日便發現,這青龍闕除了青齋的那青龍門出口外,這間瑞雲閣中竟也藏著出湖的甬道。”

佟沐嵐引眾人進去,邊道:“而這裏還是那位蓼言小姐的閨房。”

眾人登然便明白為何佟沐嵐要佟伯淵帶上蓼言了,蓼言既被抓走,那必定不在房裏,便無人來尋,且佟沐嵐是往東道出去的,青龍堂眾人隻道他已出青龍闕,誰也不能料到其實他又迂回進了青龍闕深處。

蓼言全身脫力由佟伯淵扶著坐了下來,她隻得苦笑,不禁覺得自己及青龍堂眾人在佟沐嵐麵前不過是些幼稚的孩童罷了。

想青龍堂人丁凋零,隻有女子,自是纏弱幽呢,行事起來拖泥帶水,或許隻有堂主慕容一人方能與這大名鼎鼎的世外之仙過上幾招了。

隻是蓼言不知青龍堂除了她所見到堂主慕容,副堂二小姐子笙,以及五行七星外,還有另外一隊人馬,而那才是青龍堂的精髓,乃至整個肆象靈池不可或缺的力量。他們的存在隻有慕容以及孔雀才知曉的。不多不少十五人,代號“影鳶”。

蓼言房裏有股淡淡的沉香味道,清雅自然,床褥簾幕之類都是雅致的縹色,相較於肆聖殿內其他房間的鋪張華麗這裏的陳設來得簡樸單純。

佟沐嵐從腰間,袖裏摸出了七八個小瓷瓶後,正要開始為步蘅號脈,步蘅倚在床架側,口裏卻艱難說道:“有勞佟……前輩……晚輩還有些話想和那位蓼言姑娘說……”佟雅淵站在一旁,有些惱懊道:“你有什麽話還是等我爹爹給你看過以後再說吧。”佟雅淵此刻心裏悶悶不快,暗道:“你有何事這麽急著要和她說。”

她已看出這個蓼言便是那日芳菲苑裏來的刺客,適才又見步蘅與她神情曖澀,且步蘅不顧自己傷病竟還為了二小姐辱沒蓼言雙親的言語而使出暗器,便不禁一陣不解酸意,滿肚狐疑。

蓼言聽見步蘅之言,也不由大驚,心下複雜。

步蘅風姿並未因傷而有損絲毫,這般俊逸無倫,溫潤如玉,雖是敵人卻好似對自己甚是在意,蓼言不由有些莫名旖旎。可她又感心中柔情卻非單單男女眷連那般簡單,是覺自己一見步蘅便有可倚靠之感,溫溫敘敘,倒有種柔暖的心情。

佟沐嵐微笑點了點頭,先遞給了步蘅一個瓷瓶,道:“艾融散,你先服下,至少能保你這幾句話說的不晃。”

步蘅點了點頭,摯謝道:“多謝佟前輩。”

步蘅將艾融散一飲而盡後,稍稍運了下氣,感覺體內不再那麼壓抑,身體好似可以自由活動了些,就慢慢地勉力起身,緩緩地走到了蓼言身邊,佟雅淵本來賭氣不去扶他,又見他移步時踉踉蹌蹌,甚是艱難,心下不忍,一步上前,攙他在蓼言對麵坐下。

這時佟沐嵐便要她過來,也招呼了佟伯淵,佟沐嵐道:“趁現在你們和爹爹說說這段時間,你們到底遇上了什麽,尤其是雅淵。”

蓼言有些羞澀,微微蹙著眉,道:“我現已是階下囚,你還有什麽話,好對我說的。”

步蘅淡淡一笑,道:“我隻請教姑娘幾個問題。”

蓼言道:“我和你素未謀麵,你怎麼會有事來問我,若是肆象靈池的事,那我且勸你作罷,我身份低微,知道的不多,沒何可說的。”

步蘅搖了搖頭,問道:“你原名便就是蓼言?”

蓼言眉眼低轉,有些哀澀,淡淡道:“我不知道,我醒來時,我就叫蓼言了。”

蓼言也不知為何自己能對一個陌生人又是敵人這般吐露真言,接著竟將自己失去記憶,如何被慕容救得的事一並告訴了步蘅。或許心中積鬱苦痛太久,急需傾解,或許眼前這人便有讓人無須設防的安詳之感。

步蘅默默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心中卻已是百感交集。

佟伯淵大大略略地敘述了他與景深深分開後的遭遇之後,佟雅淵便和佟沐嵐說起了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所遇所感,以及步蘅的身世,佟沐嵐端的又驚又喜,沒料到“楚雲錦”的脈引竟也被女兒取得了,且恩人之後就在眼前,又助了女兒這許多,佟沐嵐自是心裏十分之感激,可看步蘅身體狀況如此劣弱,又不由憂心忡忡。佟雅淵雖在和佟沐嵐說這話,疑豫憐聹的目光卻不時往步蘅那裏飄去,時刻注意著步蘅與蓼言的神情。佟沐嵐瞧著女兒這般心不在焉的模樣,便已大概了解其中金風玉露之情由,欣慰之餘,卻又不覺好笑。

蓼言將自己的事悉數說完了,是感如釋重負,深深地歎了口氣,心下沉沉感懷哀痛愈發難耐了,步蘅思了片刻,半晌才道:“你可記得你有個哥哥?”

蓼言一聽哥哥這兩字,身子便是一陣抽搐。

…………

我還有印象,但我時常平白喊起那兩個字時……

“哥哥……”心裏有個聲音需要宣泄,那種宣泄隻是為了了無希望的追尋?

明明覓不著,明明尋不到……

“哥哥……”

…………………

蓼言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惶惑起來,心中漸亂,當她凝望著眼前這人時有些碎落的殘影開始衝破某道看似堅硬的牆……

步蘅也瞧出蓼言神色的變化,下刻,他忽扯開了自己的衣襟,如白玉般細膩有致的胸膛上,鎖骨間。

一朵菊花,一朵豔絕秋華的菊花,已與步蘅的美妙膚色融為一體,(@@哎,這話說的)繚亂花弧中,蕾芯含著一個字。

步蘅的“蘅”。

蓼言便徹底怔住了,瞬間僵在了那裏。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朵菊花,下意識地也摸了摸自己的鎖骨。

她的鎖骨間便有一個同步蘅一模一樣的菊烙記號。

唯一不同的,隻有那個字。

一個“菡”字。

隻見蓼言的臉色鐵青,眸裏的空洞擴大開來,好似十分痛苦,雙手緩緩地抱上了頭,口裏喃喃道:“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隻因受傷?還是火海喋血,喪親撕痛強製剝落了原有的記憶之殤?

蓼言埋下了身,腦裏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

“菡兒,這樣可好了?”

你是何人?我是又是誰?

我拿著的是一麵銅框圓鏡,呆然望著鏡中前後兩個人影。

疊前那人是我吧?我好似在笑?

身後那人也在笑,我從未見過的溫憐笑顏。

他為我在髻前插上了一支梅花檀簪,小巧靈秀,那是幾時的我?

“快去娘親看看吧。”他輕輕地撫了撫我的頭,放下梳子,轉身便要走了。

我忽然起身,伸手拉住了他月白色的衣角。

………………

蓼言的喘息聲,已讓眾人不禁側目而投。

她似乎有呻吟:“啊……啊……”

………………

我到底喊了那人什麽?

想不起來,憶不起來……

………………

蓼言的身子一陣痙攣,眼見就要倒下去。

卻未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步蘅的懷裏,步蘅已先一步抱緊了她。

“菡兒,莫怪哥哥,哥哥也不料你會這般痛苦……”步蘅口裏低聲呢喃,那如更漏般的點滴玉響,輕輕妁敘,幾不可聞,卻一字字地敲落著那蓼言記憶中的最末堅冰。

蓼言霍然抬起了頭,望著步蘅,步蘅在微笑,同幻象中的那人一般。

………………

“哥哥……”

“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道去。”

“好。”

一刻定格,那個瑰華琅琅的翩翩之姿,我永世永生不忘。

我最敬愛的兄長。

………………

可那又是什麽?火和血,那兩個倒下的人是何人?而那個拿劍的人又是誰?

“爹……娘……”哥哥的恫天悲鳴,和他臉上我從未見過的驚懼痛苦,一時間讓我無法思考,之後我隻記得哥哥抱起我,在一片火海裏狂奔,我的臉被哥哥緊緊地捂在了他的胸前,他似乎不願讓我看見什麽。

我額頭,臉頰上有些濕了?

秋聲夜半不落雨,那這是我的淚?還是我昂首那人暗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