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夜來清露濕黃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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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二十把劍,二十道犀利的青光。
互相交織的殺氣緊緊包裹著三人。
可無處可躲!
眼見白刃紛至,佟雅淵還攙著重傷的步蘅,就憑佟伯淵一人怎能擋下著稠密似雨的攻勢呢?
隻聽步蘅輕聲道:“下。”
佟雅淵恍然,對佟伯淵道:“哥,向下避。”
劍怎待人,若不是下刻響起了翠落寒星的破空之聲,他們這圍攻逃不過,身上少不了多了幾個透明窟窿。
步蘅一直低垂的頭簌地抬起,向甬道深處一望,果不然,明麗的燈光下,如臨風玉樹般逸立著一人。
佟雅淵與佟伯淵也瞧見了那救命寒星來的方向,一籌莫展的臉上登露喜色,不約而同歡呼道:“爹!”
那人一出現,伏擊的人已不敢妄動了,一是由於佟沐嵐那手“‘沐雨珠露”的暗器手法,已悉數點中了他們肩頭章門左右兩穴,隻是力道較輕,卻生疼難忍,此刻連劍都少握不住了。
二便是,這裏的二十個人都吃過佟佳族長的苦頭。為何呢?佟佳族長進這青龍闕五六天時間,卻感覺比青龍堂堂眾還更加諳熟地形方位,不間不歇,聲東擊西,暗度陳倉,常常將他們耍的團團轉,前刻還在某地,後刻便已到了另一地,他們根本無法摸清佟沐嵐的行蹤,勞神勞力之後卻是撲空。而佟佳族長便大行於青龍闕內,竟如入無人之境。慧明無倫,謀智驚人,便可見一斑。
蓼言臂上吃疼,卻隻淡淡地望了佟沐嵐一眼,她回眸之時,卻不禁驚怔住了。
自己奉命追逐的敵人,其中之一赫然便是自己這段時間日思夜念的步蘅。
步蘅望了她一眼,竟是一笑。
蓼言不由微紅了臉,心下也是一陣無端的熹微愉悅。
這一切佟雅淵卻已瞧在眼裏了。她也默不作聲,此刻有更為重要的事要做。
蓼言還不及想眼前之人為何這般虛弱,佟佳族長便已緩步走近,青龍堂眾人皆有些許無措,手中的劍還在顫抖。
蓼言見狀,沉聲道:“先抓這三人。”
隻聽佟沐嵐笑道:“那下刻我手上的鬆子打的可就是各位的靈台重穴了。”
佟沐嵐所使的暗器便是長白山間特產的雲峰鬆子。
眾人不覺都是一寒,躊躇了片刻又停下了動作。
蓼言皺了皺眉,麵對已至跟前的佟佳族長,正聲道:“佟先生,終於現身了。”
佟沐嵐與佟佳兄妹相視一笑,又微笑地瞥步蘅一眼,才道:“哎喲,姑娘有所不知,這裏我端的是呆怕了,現身便是要離開的意思了。”他說話不快不慢,有節有感,如春風般淡淡溫言,任誰聽了都不禁一問:“他卻不是凡人不是?”
蓼言道:“若是我等不準備讓佟先生離開呢?”
佟沐嵐微笑道:“那隻好想盡辦法讓各位準備了。”
“哼,是讓你準備,準備受死。”這正是二小姐的聲音,由遠而近。
佟沐嵐點了點頭,好似讚賞道:“這次子笙小姐倒還是反應快的。”
二小姐原來名叫子笙。
二小姐一出現,便是臉乍清乍紅的,顯是甚是氣憤,適才聽說佟沐嵐在琉璃閣,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卻還是撲了個空,隻看見一張紙條:“閑人已去,仙姑何追?”這一句仙姑倒是或褒或貶,見人見智了。
青龍堂堂眾皆是女子,佟沐嵐每到一地便會留下這張字條。可這話雖將她們比作仙姑,卻不由讓人想到其中的揶揄之意:“仙人已去,閑姑何追?”
而二小姐對佟沐嵐鬱結更深,隻因前時設計僥幸擒著佟沐嵐的人便是她,可不少一日又讓佟沐嵐給逃了的,也是她。
佟沐嵐緩緩說道:“在下雖非貪生怕死之輩,卻也還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不敢輕易毀傷,或見毀啊,子笙小姐見諒……”
他一語未完,二小姐便已出手,兩道白亮亮的銀色索鞭隻有十幾尺長,如騰龍般橫貫而出,直擊佟沐嵐的兩肋。
佟沐嵐身子一扭,索鞭道岔掄空,於是二小姐雙臂又是一震,索鞭交纏在一道,從前方又後挺而來,這一擊力道更重。
糟糕的是,機不可失,蓼言示意眾人行動,佟伯淵趕忙跳到前端便與迎麵襲來的七八個個女子纏鬥起來,他那支黑色的龍笛在手間轉圜的卻異常靈活,細致華美的漆光,若龍舞般,使得正是“梧祉心經”重遠略輕的身法。
佟雅淵的那管洞簫怕是落在了茶囿裏,此刻手上無兵無器,而蓼言的劍便在眼前。
步蘅輕輕拍了拍佟雅淵攬著自己肩頭的手,微笑道:“你多小心後麵便可。”
佟雅淵驚道:“你還要出手啊?”邊道,佟雅淵一招“望其項背”從下左手錯來去接上來右手,邊拗了已欺身而來那青龍女子的右臂。
步蘅不置可否,人已顫巍巍地站在了蓼言麵前,他的臉色還是那般慘白,卻莫名多了些神采。
蓼言也不料步蘅竟會親自對上自己,心下一陣彷徨一陣欣喜一陣擔憂。她也看出步蘅傷的不清。
蓼言道:“你就是步蘅?”步家少爺與佟佳小姐進湖的消息,肆象靈池何人不知。
步蘅頷首,蓼言又道:“你受傷了?”
步蘅淡笑道:“還死不了。”
蓼言默了片刻,道:“你若束手就縛,怕是還能活些日子,若是再做無用頑抗,那此刻便得去了。”蓼言的語氣竟有些澀然,心裏不禁生起一種難言的痛苦鼓動。
步蘅道:“我這薄命倒還不值蓼言姑娘這般牽掛。”
蓼言正欲說話,隻聽二小姐大呼道:“蓼言你和他磨嘰什麽,快動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想來已是強弩之末。”二小姐的索鞭一端被佟沐嵐輕輕拽著,可她無論無何使力都難以抽動,而佟沐嵐已分身與其他人拆上招了。
蓼言一震,後退了幾步,手裏便多了一把刀,那把可化兩片的青蟬雁翎刀。
佟雅淵見蓼言亮出了兵器,生怕步蘅有何不測,想分身援救,卻被纏的極緊,佟雅淵朝佟沐嵐的方向,喊道:“爹,快幫步蘅。”
下刻蓼言的雁翎刀猶豫地向步蘅刺去,蓼言心下不想刺,可二小姐便在眼前看著,她怎能輕慢。
步蘅一動不動,好似等她來刺,佟沐嵐扯開二小姐的索鞭,卻是已擋在了蓼言前麵,一手如閃電般扣著了蓼言的脈門,蓼言右手脫到,迅即左拳揮上,佟沐嵐側身右避,另一手扭過蓼言的左臂。
兩道銀光夾雜著二小姐的怒罵,已由斜上而來,二小姐罵道:“蓼言你當真是沒用,是應怪你愚木,還是怪你爹娘蠢笨?”二小姐說話做事嬌傲任性,從不為他人著想,她雖知蓼言失了記憶,無爹無娘,一時氣來還要用這般話去刺蓼言痛處。
此話一出,步蘅卻不由皺了皺眉,手下一扭,從上衫的金玉鑲邊上拽下了一顆藥丸大小的圓珠,左腕再轉,那顆紫珠便一不見。
下刻二小姐便“啊“了一聲,額上赫然多出了殷紅一點,步蘅冷冷道:“姑娘口沒遮攔,報應來的倒快。”在場絕大數人都未看見是何物擊中了二小姐的額頭,也沒人看見那東西從哪裏來的。都不由一驚。
佟雅淵卻是知道,訝異地望了步蘅一眼,這個無影無形的擲珠手法,自是和那日芳菲苑裏步蘅帳內飛竹一般,是步蘅獨有擲器功力。
佟沐嵐也不禁看了步蘅一眼,隻見他的臉色卻已愈發難看,蒼白中帶著若隱若現的赫赤,微微有喘息聲。佟沐嵐暗叫不好:“這小兄弟的擲法極耗內力,他本就重傷,無疑又將自己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佟沐嵐用肘尖先點中了蓼言的玉枕穴,蓼言隻覺身子一軟,佟沐嵐便鬆開了嵌製她的雙手。
而下一刻宛若隻有一瞬,眾人隻覺幾乎同時身旁忽來一片邈邈薄雲,作作微風,二十個人,連二小姐在內,便都動不了了。
佟佳一族的獨門輕功走步“行風蔽影”!加上梧祉心經之內冊“禦風無儔”中與“沐雨珠露”全然不同的奇特剛勁製穴手法“水落無聲”,即有幸一中便無息無動(注:梧祉心經外冊便是“重遠略輕”)。
隻聽佟沐嵐道:“伯淵你去扶著那位蓼言姑娘一道,我們走了。”
佟雅淵已反應,輕輕拉過步蘅,跟著佟沐嵐走回來時甬道的方向。
佟伯淵也不了父親意圖,還是扶起蓼言,他這才看清了蓼言的容貌,後便霍然抬頭又看看了步蘅,臉上不禁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當一行人消失在了甬道裏時,二小姐幾欲目眥盡裂,一臉怨毒痛恨,口裏喃著:“你們給我等著。”
佟雅淵本以佟沐嵐要將他們帶出青龍闕,可不少一會兒,佟雅淵便發現,雖然他們是往外走,佟沐嵐卻未走來時的那條直道,隻鑽進了那塊中樞廣場西側的一道,此番竟已愈來愈深入青龍闕了。
其實佟沐嵐確是已對這青龍闕十分熟悉,回到廣場後,領著眾人向西斜走幾段窄道,途路八九個彎向,就已走出了青齋四道,到了青龍闕旁支四道中的東道,青龍南道最深處是封閉的,沒有出路,隻有一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