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茶囿再逢苦煞無休(下)(1 / 3)

第九回茶囿再逢苦煞無休(下)

--------------------------------------------------------------------------------

佟雅淵尚不清楚發生什麽事,隻覺被抓緊的手火熱火熱的,一片懵懂地朝前方奔走。好像是逃出了那個茶囿的白京閣,甬道裏卻也沒有一絲燈光。

佟雅淵也不知奔了多久,後麵好似也沒有人追來,可這怎沒可能?那個內心病詭的平幽怎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們,更奇怪的事,那時燈為何就黑了,步蘅已是那般模樣怎有力氣逃走呢?

佟雅淵還來不及思量,便漸漸聞見了步蘅愈來愈急的喘息聲,她還感覺到了步蘅手裏沁出的汗。

步蘅的腳步戛然而止,佟雅淵也就停了下來,沒有光什麽也看不見,隻有兩人不均的呼吸聲。

步蘅放開了佟雅淵的手,兀自癱倚在牆邊,佟雅淵忙蹲下身去,尋他倒下的位置,她在地板上摸索著,片刻便觸到了柔軟的衣料,佟雅淵心下一喜,喚了一聲:“步蘅……”正要去抓步蘅的手。步蘅卻向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佟雅淵一陣木然,隻聽步蘅喘息道:“你莫碰我……”佟雅淵疑問道:“為何?”

步蘅吃力吸了一口氣,道:“那毒……”

佟雅淵道:“‘傾身’……”

步蘅嗯了一聲,佟雅淵皺眉道:“你不是說沒事麽?”

步蘅的苦笑,佟雅淵自然瞧不著,步蘅道:“我佯意未受那‘傾身’的影響,隻是不希望他再想什麽毒計為難於你,他若是用了那毒我都沒有感覺,他便……還會對我顧忌……我們反而更有逃出的可能……”

佟雅淵身子不禁一抖,步蘅接著道:“‘傾身’這藥我聽爺爺說過……它的用途……咳咳……”

佟雅淵喃道:“我有點知道……”黑暗中臉已紅。

步蘅歎息道:“昔年魔教咒天宮的獨門秘藥,雖說隻是閨密私物,效用卻是天下無雙……要想爺爺那般深厚定力和決絕內功才能真正不受影響……我自是各方麵都極不如爺爺……眼下隻能用心強力克製……你快逃……離我越遠越好……我也不知哪時獸性大發,那時便……你就……”步蘅之言便是自己無法力克那“傾身”之毒,若佟雅淵不盡快離開自己,他保不定自己會有何不敬之舉。

佟雅淵了然他的意思,悶了半晌,才道:“你這樣耗著若是他們追來,你不是又被抓了?”

步蘅苦笑道:“平幽適才不追來,便不會追來,他已料我們逃不出他的茶囿……”

佟雅淵道:“那你叫我自己逃,我又怎麼逃得走?”

步蘅也默了,是啊,既然逃不走,為何又要她逃呢?

隻是不願自己當真克製不住這傾身的迷毒,傷害了她。八年飲仇啜恨,本就寡欲之步蘅心裏早已一片冰淩深凍,眼下若是換了別個女子,自己便是中了這“傾身”之毒,也有自信能克己無事。可惜的是,眼前這人卻是佟雅淵!步蘅的心便不覺繚亂起來,越是在意怕她受傷,便越是懼怕不相信自己。

佟雅淵見他不說話了,便陷入了深思,過了許久,鄭重說道:“我信你。”

沒來由的一句,步蘅不禁又是一呆,訝然道:“信我什麽……”

佟雅淵不作答,默默地坐在了步蘅身邊,步蘅叫道:“你……為何還不走?”

佟雅淵淡淡道:“你讓我走那我便得走?”

步蘅道:“你不怕……我……?”

佟雅淵道:“不是我怕,是你怕!”

步蘅心中一驚:“我怕?”

佟雅淵道:“雖然我討厭你這個人,卻也還是知道的,別人無法忍受的,你卻能忍受。”

步蘅道:“為何?”

佟雅淵道:“隻因你是步蘅罷了……”

步蘅不禁啞然失笑,心下喃喃道:“忍受…………”

誰能想象一個少年以女子身份潛入重光堂八年之久,這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那需要何等忍耐和承擔。

片刻,步蘅才意味深長道:“哎……我怕,也隻因你是佟雅淵。”說著伸手便握住了佟雅淵的右手。

佟雅淵並未掙脫,怔然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步蘅歎了口氣,道:“我中毒了……”

佟雅淵道:“我知道,靳紹音的毒和平幽的毒。”

步蘅斷然道:“還有第三種毒。”

佟雅淵驚道:“哪來的第三種?”

步蘅平靜道:“你給的。”說完這話步蘅的腦裏稍有混亂,他也不知自己怎就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心下些許釋然,更多的則是不安。

佟雅淵當真默然,料天下之人若有不解這話涵義的,便是絕跡之蠢物耳。

步蘅看不見佟雅淵此刻的臉,不然便知那不安純屬自擾罷了。

佟雅淵心下登時百感:“他若不是對我有心,這話便說不得,可我……”腦中浮現自與步蘅相遇以來的所有情景,那個善解人意,溫潤如玉的矯矯少年,一方身負血海深仇,卻柔情不滅的朗朗俠心,佟雅淵愈思心愈亂,卻愈亂心愈明。

在芳菲苑的屋簷上見到他與那青龍堂的女子親密似無妨,心裏不快。又因菊煙山莊步蘅青梅竹馬的點酥娘不由氣悶。這幾日自己心絞難耐,有苦難言,竟是不忍見步蘅重傷頹然,原是這番心情緒意,若不是自己也已傾心又怎來這少有紛擾,奈何思量。

佟雅淵眼裏不由一酸,步蘅便覺得手背上莫名溫濕起來,步蘅不安笑道:“我口沒遮攔……你莫要在意,我這等人……”說著便要鬆開手,卻被佟雅淵反握住,佟雅淵還是不說話。

佟雅淵這個動作,步蘅先是一怔,隨後便是一陣席卷而來的狂喜。

步蘅微微側身,空出的手臂,向左一伸,便將佟雅淵攬入了懷中。

佟雅淵的身子一顫,步蘅開口道:“委屈少時便好……”

見佟雅淵並沒明顯抗拒,步蘅又道:“我是應相信自己的,至少眼下我也應信你……”

佟雅淵隻覺自己已紅到了耳根,心裏翻騰,也不知是喜是惱。她胡亂的嗯了一聲,在那人的懷中總是無措便了。

步蘅輕聲笑了,他也覺得佟雅淵手足無措,於是便放來了手,佟雅淵微微喘了口氣,慍道:“你……你幹什麽……”

步蘅悠悠道:“測試一下,‘傾身‘的毒我便不怕了。”

若我抱的是你,我也能力克這豔毒,那我還會怕它什麽?

步蘅適才抱著佟雅淵的那刻,心裏確實有團火蓬勃燃起,卻不是欲念情焰,而是溫軟安心。步蘅心感詫異,這才驚覺:原來自己的功力也已然達到了一個能克‘傾身‘的地步。而自己對佟雅淵的心情也是純粹自然的。

佟雅淵憤憤道:“你胡說些什麽。”

步蘅思了一下,笑道:“我覺得我是真正喜歡你了。”

佟雅淵“啊”了一聲,心裏又窘又喜,囁嚅道:“你……不害臊……”一手往步蘅背上拍去,掌風剛要下,便頓住了,她想起了步蘅背上的傷,眼前浮現一片分不清的血紅。

佟雅淵關切道:“你背後的傷是怎麼回事,原來好像沒有的……”

步蘅道:“哦,那個沒事……隻是掉了了一小層皮。”他說的輕描淡寫,在佟雅淵聽來卻心驚得緊,佟雅淵想起了平幽適才說過的一句話:“剝皮,灌酒,鞭撻雲雲自燃不入步少爺的眼。”掉了一層皮,便是被平幽殘忍地剝去了一層皮。

佟雅淵輕聲問道:“是那人做的?一定很疼吧?”說著伸手撫了撫步蘅的後背,血已冰冷,卻未幹。

步蘅卻笑了,道:“反正還會長好的嘛。”

佟雅淵緘口不語,心中甚痛,步蘅之前重傷,如今再受這折磨,若再不找到解藥,若再讓他這般顛簸,怕是命數難料。

佟雅淵又問道:“對了,剛才你是怎麼帶著我逃出來的?”

步蘅道:“燈滅了,他們看不見,我們自然就趁亂逃出來了。”

佟雅淵道:“燈為何會滅?”

步蘅無奈道:“我也不知道。”

佟雅淵默了片刻,驚道:“是他故意讓燈滅的!”平幽故意熄滅燈火,隻是故意製造機會讓二人走脫。

步蘅歎了道:“沒錯,他的用意不過,若是我們抓著了這個機會,他的狩獵才正式開始,他將茶囿的燈全滅了,讓我們在這黑暗的牢籠中帶著恐懼四處漫無目的狂奔,在他看來本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佟雅淵恨聲道:“他果然不是人。”

步蘅低下頭輕聲道:“他在黑暗中還偷偷試了試我的武功,看我受了他這麽多苦還剩幾層功力,結果他應該是不滿意的,在他看來我隻剩不到一層的功力,我便遠不是他的對手,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他就無法產生報仇的快感。“步蘅還有一句心裏道:”怕是會更瘋狂地對待我了……”

佟雅淵訝異道:“報仇?”

步蘅道:“他用了‘傾身’說明他是咒天宮的餘孽,而咒天宮是被我爺爺和連渙,蘇蕪兩位老前輩合力剪滅的,要報仇的話找不到我爺爺,自然對上我了。”

佟雅淵喃喃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步蘅若有所思道:“我又何嚐不是在這個仇恨的輪回中呢……“

佟雅淵道: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坐以待斃?你身上的傷和毒再不醫治的話……“

步蘅道:“一時半會死不了,不如以逸待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