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茶囿再逢苦煞無休(下)(2 / 3)

步蘅的聲音驟小,他已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佟雅淵心一緊,悄聲道:“他們尋來了。”

…………

“霜姑娘,還沒找到出口麽?”

“哼,是哪個蠢貨兀自走進來了……”

“好像是我,但是我好像又不是蠢貨……”

“這句足見你是個蠢貨了……”

……………………

步蘅輕聲道:“這兩個人聲音好熟悉啊。”

佟雅淵已鬆了一口氣,欣然道:“有一人是我哥。”

佟雅淵奇道:“我哥怎麼也到這個怪地方來?和他一起的又是何人?”

這時,本來漆黑一片的甬道裏,隱隱閃動起昏黃的火光,那點火光愈來愈明。

長長的人影拉到了佟雅淵麵前,步蘅微微動了一下,麵對著來人。

“啊……你們是……?”佟伯淵驚了一跳,手上的火折向前揮了揮。

“哥!”佟雅淵站起身來,立在佟伯淵的麵前。

“啊……妹妹,妹妹你怎麽在這裏?”佟伯淵喜出望外,手一鬆伸臂緊緊地抱住了佟雅淵。想來他自從被來東日抓走算起,除八月十五在鸞鳳亭匆匆照了一麵外,也有三個多月未曾好好見過了。

佟雅淵皺了皺眉,道:“哥,你快箍死我了。”

佟伯淵忙放開了手,道:“哥高興來著。”

“你高興是高興了,火滅是滅了。”拂霜一旁冷冷說道。

適才佟伯淵一激動,竟拋下了火折,現下這甬道裏又複一片漆黑。

佟伯淵恍然,“啊”了一聲,忙蹲下身去地上摸索,好半晌,他才站起身來,歎了句:“可算找到了,那怎麼再點起?”

拂霜不睬他,兀自從自己的腰間又掏出了一個火折,甬道裏又亮了起來。

佟伯淵讚道:“霜姑娘好細心,竟帶了兩隻火折。”

拂霜真是恨不得蹬他一腳,冷聲道:“我再細心卻不能來彌補某人的蠢笨。”

佟伯淵摸了摸頭,道:“誰啊?”

佟雅淵暗自搖頭,步蘅卻笑出了聲來,道:“佟兄正是大智若愚。”他又望了望拂霜,道:“二爺,幾日不見可好?”

拂霜現下注意到倚在牆邊的那個人,剛想發問,佟伯淵又先開口道:“這位兄弟為何稱拂霜姑娘為二爺呢?”

步蘅笑道:“紅鳥幫的二爺,芡水太湖一帶誰人不曉。”

拂霜盯著步蘅,恍然大悟:“你是步蘅!”

佟雅淵趁著昏弱的火光,也已看清了拂霜的樣貌,確是和那日劫她與步蘅入紅鳥幫的二爺,眉宇間的氣息乖凜不差分毫。

佟雅淵問道:“哥,爹和娘怎樣了?你為何會和她在一起?”

於是佟伯淵便把自己如何進肆聖湖,如何遇見拂霜和莫蕭玄的情況向佟雅淵說了一遍,隻因他口齒略顯遲鈍,拂霜有時聽他半天說不著要領,甚是不耐,便會冷冷地進行補充,這才是步蘅與佟雅淵二人大致明白了佟伯淵所言。

佟雅淵隨後也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說了個大概,當向佟伯淵介紹步蘅時,佟伯淵卻著實半晌說不上話來,他怎沒也不信眼前這個渾身盡傷的爽朗少年就是重光堂那絕豔副使步蘅姬。

提及佟沐嵐及景深深,佟雅淵心下又是澀然,一陣沉重。不過已可證實佟沐嵐確是已到了這裏,景深深由穆炎軒保護應是也無危險的。讓佟雅淵不安的是,她隱隱覺得娘親此刻也正在趕往這裏。想來塘何不過四日,進肆聖湖也不過不過三日,且不論於他們有恩的上官岩,便遇見青龍堂堂主慕容了塵,玄武堂堂主黎瑛,右麒護法平幽這般厲害的對手而吃盡苦頭。這自己與步蘅已是傷痕累累,狼狽不堪,而眼下步蘅更是危在旦夕。如此詭危之地,娘親便是來了,也當真是徒增負擔與凶險。

又說,佟雅淵,步蘅再與拂霜重逢竟是眼下這般情景,三人不約而同心中有感。步蘅問及紅鳥幫幫主源狼近況,拂霜也不隱瞞,直接告訴二人也就是源狼便是朱雀堂堂主莫蕭玄。拂霜言語間,步蘅隻感這朱雀堂的殺意竟比其他三堂淡去許多,心下莫名的一陣安然。得知拂霜適欲領佟伯淵前往青龍闕,便要求隨行,拂霜暗忖;和他們同行也好過和一個笨蛋瞎走,也就未拒絕。

右麒的茶囿與左麟的蘇芳囿,處四闕中間,菡繞主殿“肆象宮”,與四闕皆有麒麟道相連。拂霜與佟伯淵適才行至朱雀闕與茶囿的交口時,佟伯淵一腳踩錯,迷迷糊糊就進了此地,拂霜隻好無奈跟著,四下一片漆黑,二人轉了許久也未走出去,便碰見了佟雅淵,步蘅二人。

佟雅淵並不與拂霜說話,顯是對拂霜那日抓住自己和拂霜朱雀堂七星的身份甚是在意,二人有隙。步蘅倒好似一片光風霽月般,與拂霜侃侃而談,佟雅淵心裏雖有些許不快,但見步蘅詢問之事卻盡是必要,且經過適才步蘅那番“靈肉”交織的自我剖白後,佟雅淵已然了解步蘅之心,尚有甜香難消,柔腸百轉,也就未露不悅。

拂霜也因不用再與佟伯淵糾纏而心情甚爽,對於步蘅的問題,雖是步步為營卻也答的幹淨利落。若是瞧見二人那般談話,決計不會有人相信他們乃是敵對。

佟雅淵隻覺黑暗難挨,偶爾和佟伯淵說幾句話,目光便會不自覺的集中在步蘅身上,佟雅淵發現步蘅的臉色竟奇跡般漸漸好轉,心下百思不解。又見步蘅身上隨處血汙,那平幽強給步蘅套上的紅服以及滿頭璜叉丁零,佟雅淵越看越不順眼,心中暗忿:“自己不男不女,還要將別人弄得和自己一樣,莫不有病是什麽。”佟雅淵想的出神,一稍回眼,斜睨步蘅卻又覺那般傷宛淒清卻仍可流麗不絕,可稱矯朗俊清不可方物,佟雅淵不由心神一蕩。

佟雅淵正想問佟伯淵是否還保有佟佳一族的療愈神方“艾融散”時,卻聽步蘅問:“拂姑娘可知出這茶囿的方法?”拂霜稍顯無奈,道:“我雖來這肆聖殿已有幾月,卻隻清楚朱雀闕的地形,莫說這無人把守卻詭異異常的右麒茶囿,連其他三闕我也是知之甚少,我也是一頭霧水。”

眾人都無奈歎氣,佟伯淵“哎”了一聲,便也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佟伯淵靠著牆,忽覺牆角隔著幔紗,有一小塊不規則的突起,佟伯淵忙要拂霜拿著火折照了照,原來是個銅質的麒麟壁雕。

佟伯淵道:“這是何物?”

拂霜道:“我怎知道。”

步蘅思了片刻,道:“這甚像密道的開關,或是暗器的……”

步蘅一語未畢,佟伯淵爽朗一笑,迅即扭動了下麒麟首,隻聽“嘭,嘭,隆,隆”幾聲,昏暗光暈中,數點寒星從八方玄冥中爆射而來,眾人臉色已變,想這狹窄甬道要躲開這密密如網的暗器群,決不可能了。

眼見暗器便至,他們身下幾塊大理石地板,竟忽然分成了兩塊,不及反應,四人便掉進了裂開的大縫中。

“歡迎光臨。”一陣濃烈刺鼻的腥氣使佟雅淵剛剛清醒些,便聽見了那個令人戰栗的聲音。

她此刻已被一張大網網住,她一抬眼就看見了被網在同一張網裏的步蘅,步蘅臉上卻是平靜的出奇。

再過去幾步,另一張青色大網,困著佟伯淵和一臉嫌惡的拂霜。再望前麵,佟雅淵差點沒叫出來,對麵的牆也是一道琉璃障,匡展的琉璃障外不是房間,而是慘碧的水,四處皆是,時而有魚悠閑遊過,搖曳水草也在眼前。

這赫然竟是湖底的景象。

佟雅淵心中大驚,想這世上還有如此能工巧匠做出這等宮殿,當真是驚為天人了。

此刻卻已不是佟雅淵驚歎的時候,她又聽見那人說話:“步少爺和公子逃了這麽許久,怎有自己鑽回陷阱裏來了,難不成是舍不得平幽麽?”平幽微微蹙起了眉,似慕似怨地歎息道:“你們二人雖都對我有情,可我平幽確是個低賤之人,高攀不起,也難以取舍,我的公子清麗絕倫,步少爺更是人中之龍,平幽我好煩惱啊……”他這話就像若有其事般自然婉轉,佟雅淵卻得忍住嘔吐,轉眼不看他,身上的不由大寒。

隻聽步蘅平聲說道:“沒料平卿對我難以忘懷,我當真無算,想來身上的傷就算好了,在下也隻剩惶恐了,佟佳小姐怕是對你的‘溫情‘更是記憶猶新,平卿自喜我二人,那便請莫要駭我們才好。”

平幽悠悠笑了聲,道:“步少爺好會說話,平幽越來越喜歡你了,可是公子怕是不樂意我這般的……”

佟雅淵終於忍不住了,喝道:“你要殺便殺,莫要再這般惡心我了。”

“這位兄台,你先放了我們,你們看起來甚是糾纏,有話也得坐下來好好說。”說話的是,幾乎隨時都不在狀況的佟伯淵。

平幽的目光移向了佟伯淵,佟伯淵一臉無謂,正要又說,拂霜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搶先道:“右麒大人,我是朱雀堂的七星之首——拂霜,您應有印象的。”

平幽瞧了她一眼,笑道:“哦?……我想想……”他托著腮若有其事地想了起來,片刻道:“對……我見過你,咦,你怎會和他們在一起的?莫不是在給他們帶路吧……難不成莫堂主他……”

拂霜暗叫糟糕,自己當真多此一舉,莫蕭玄擒著了佟伯淵其實理應交由右麒處置,這是肆象靈池的一大奉令,可堂主不知出於何原因竟要自己帶佟伯淵去青龍闕,這是抗命的大忌,平幽這麽一問,自己還真是有口難辨。

這時卻聽佟伯淵悠悠道:“她是為我帶路沒錯,卻不是自願而是被迫的,兄台你莫想太多了,若我有這本事勾結你們的人,那眼下我怎會被抓?”佟伯淵這番話,讓拂霜著實一驚,她先前便隻指望這個“災星”莫要亂說話就阿彌陀佛了,沒料他竟能說出這般言辭,不覺對佟伯淵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