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我們選了“箋簡”一款,略備一格。
中華民族是一個文明優雅的民族,華夏大地向被視為禮儀之邦。中國人的人生,就其理想狀態而言,是審美的人生,以審美為人生的最高境界。中國人的生活,相比較而言,是更充分的審美化的生活,審美滲透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幾乎無處不在。譬如書信來往,就不僅僅是一種實用的手段,同時也是一種審美活動。好的書信,從內容上看,常常是情深意長,充滿著審美情懷,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曹植《與楊德祖書》,蘇軾《答謝民師書》,顧炎武《與友人論門人書》等等,都是千古傳誦的美文;從形式上看,也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有的書信,不但寫得一手好字,是出色的書法作品;而且信紙也十分精致,十分考究,如李漁在“箋簡”款中所說自製的“肖諸物之形似為箋”的信紙,大概就十分漂亮了。他提到“有韻事箋八種”“題石、題軸、便麵、書卷、剖竹、雪蕉、卷子、冊子”;有“織錦箋十種”“盡仿回文織錦之義,滿幅皆錦,止留紋缺處代人作書,書成之後,與織就之回文無異。”當時能買到李漁“芥子園”的箋簡,是一種幸事,所以翻梓盜印者甚多。後來,榮寶齋的箋簡也十分有名。但在今日,由於鋼筆、圓珠筆的盛行,電報、電話等通訊手段的頻繁便捷,特別是電子郵件的發展,已經不再特別講究用毛筆寫在漂亮的箋簡上了,因此,箋簡的製作業也就逐漸式微了。
《位置第二》二款
器玩的陳列,也自有其審美規律。然而,這種規律是什麼?卻是非常難於把握的。這就像藝術的規律一樣,“言當如是而偏不如是”,是常有的事。藝術無定法。無定法,就是藝術的規律。“無法之法,是為至法。”器玩陳列的審美規律也如是。但在“無定法”中,也可以大體上有個說道,這就是李漁提出的兩條:忌排偶,貴活變。其實,忌排偶、貴活變,這是一個問題的正反兩個方麵:排偶,即是不活變;活變即否定了排偶。排偶,最大的缺陷是死板、呆滯,這與審美是對立的。審美是生命的表現,生命就要活生生、活潑潑、活靈活現、活蹦亂跳,生命就是不機械、不板腐、不匏係。器玩的陳列要美,首先就不能排偶。我國著名建築學家劉敦楨在為童嶲的《江南園林誌》作序時曾說,那些拙劣的園林作品,“池求其方,岸求其直,亭榭務求其左右對峙,山石花木如雁行,如鵠立,羅列道旁,幾何不令人興瑕勝於瑜之歎!”拙劣的器玩陳列不也是這樣嗎?就如同李漁所批評的,那種“八字形”的,“四方形”的,“梅花體”的,都犯了排偶、呆板的毛病。不板,就要活,活潑。活潑,就要變化,就要靈活多樣,就要因時、隨機而變換不同的陳列位置。活潑,總給人一種審美愉快。既要活潑其目,又要活潑其心;通過活潑其目,進而活潑其心。總之,悅目、賞心、怡神。
《飲饌部·蔬食第一》
中國是飲食文化最發達的國家之一。恐怕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比中國、比中華民族更善於吃、更會吃、吃出如此多的樣式、吃出如此多的名堂的了。中國人口世界第一,美食世界第一,美食家也世界第一。有哪一個民族有中國這麼多菜係?一般人們說有川、魯、粵、湘……等幾大菜係,其實何止“幾”?“十幾”、“二十幾”……能止乎?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名吃。北京的烤鴨、天津的狗不理、廣州的燒鵝、昆明的過橋米線、福州的魚丸、合肥的雞蛋鍋貼、杭州的桂花鮮栗羹、南京六鳳居的蔥油餅、上海老城隍廟的三絲眉毛酥、開封的一品包子、濟南的銀絲卷、寧津的大柳麵條、哈爾濱的滿洲風味湖白肉、沈陽的楊家吊爐餅、長春的帶餡麻花、武漢的豆皮、長沙的和記米粉、成都的賴湯圓、南寧的瓦煲飯、貴陽的腸旺麵、西藏的燒肝、太原“清和元”的頭腦、內蒙古的全羊席、西安的羊肉泡饃、蘭州的清湯牛肉麵、寧夏的饊子、青海的酸奶子、新疆的抓飯、台北的永和豆漿等等。中國人什麼都能吃,什麼都敢吃,從蛇到老鼠,從蠍子到螞蟻;不吃的,隻有“四條腿的板凳、兩條腿的爺娘”。中國人,什麼場合都能吃、什麼情境都能吃。逢年過節,家家戶戶,吃,自然是第一要務:春節吃餃子,仲秋吃月餅、端午吃粽子。結婚是喜事,自然要擺宴請客;死了老人,是喜喪,也要大吃三日五日。日常生活,平平靜靜地吃;打仗,也盡量有滋有味地吃,閻錫山的兵不是打仗也在槍杆上掛著個醋葫蘆嗎?打敗了,槍可以交,但不交醋葫蘆。有的地方經濟發展的並不怎麼好,但吃卻相當“繁榮”,如今日之北海,外沙大排擋一百一十三家,天天晚上座滿,一撥沒吃完,另一撥已經等在後麵了。活蹦亂跳的大蝦,橫行著的螃蟹,搖尾遊動的各色魚類,沙蟲、扇貝……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餐桌上的盤中之物,隻聽滿棚數十張、數百張、數千張嘴繁忙而緊張的吸食聲,有如春蠶食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