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讀《閑情偶寄》劄記(7)(2 / 3)

當然,關於對原劇文本進行導演處理時導演究竟有多大“權限”,仍存在不同意見。一個明顯的例子是最近關於電視連續劇《雷雨》對話劇《雷雨》導演處理是否得當的爭論。我的朋友中,就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有的認為電視劇導演嚴重“越權”,撇開《雷雨》原作另行一套,是對曹禺的大不敬,導演是失敗的;有的認為電視劇導演富於創造精神,豐富了原作的藝術內涵並加以發展,富有新意,導演是成功的。孰是孰非,有待方家高見。

《授曲第三》

這一節五款是談如何教演員唱曲的。李漁集戲曲作家、戲班班主、“優師”、導演於一身,有著豐富的藝術經驗。他自稱“曲中之老奴,歌中之黠婢”,憑借“作一生柳七,交無數周郎”的閱曆和體驗,道出常人所道不出的精彩見解。其實,不隻言傳身教,而且無形的熏陶也會使人受益無窮,演員在李漁這樣的“優師”和導演身邊長期生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潛移默化,自有長進。

然而,亦需演員自己刻苦磨煉,才能成為真正的表演藝術家。明李開先《詞謔》中記載了顏容刻苦練功的故事。顏容實際上是一個“下海”的票友:“……乃良家子,性好為戲,每登場,務備極情態;喉音響亮,又足以助之。嚐與眾扮《趙氏孤兒》戲文,容為公孫杵臼,見聽者無戚容,歸即左手捋須,右手打其兩頰盡赤,取一穿衣鏡,抱一木雕孤兒,說一番,唱一番,哭一番,其孤苦感愴,真有可憐之色,難已之情。異日複為此戲,千百人哭皆失聲。歸,又至鏡前,含笑深揖曰:‘顏容,真可觀矣!’”倘若沒有在穿衣鏡前,懷抱木雕孤兒,說一番、唱一番、哭一番的訓練和如此投入的情感體驗,絕不會有“千百人哭皆失聲”的巨大成功。還有一個例子。明末清初的侯方域《馬伶傳》寫南京一個名叫馬錦的演員,因演《鳴鳳記》中嚴嵩這個奸臣而不如別的演員演得好,便到京城一個相國(也是奸臣)家,為其門卒三年,服侍相國,察其舉止,聆其語言,揣摩其形態,體驗其心理。三年後重新扮演嚴嵩這個角色,大獲成功,連三年前扮演嚴嵩比他強的那個演員,也要拜他為師。為了演好一個角色,刻苦磨煉三年,令人欽佩!

《解明曲意》

這一款中我最感興趣的是李漁關於“死音”、“活曲”的見解。他認為那種不解曲意,“口唱而心不唱,口中有曲而麵上身上無曲,此之謂無情之曲”,也即“死音”;隻有解明曲意,全身心地、全神貫注地演唱,才是“活曲”。這裏的“死”、“活”二字,道出了藝術的真諦。在我看來,藝術(審美)本來就是一種生命活動。它是人類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是人類生命的一種活動形式。“活”是生命的顯著標誌;“死”則意味著生命的消失。“死音”,猶如行屍走肉,無生命可言,無美可言,自然也即無藝術可言;隻有“活曲”,有生命流注其中,才美,才是真正的藝術。真正的藝術家,是把自己的生命投入藝術之中的,他的藝術就是他的生命的一部分。俄國大作家列夫·托爾斯泰說過:“隻有當你每次浸下了筆,就像把一塊肉浸到墨水瓶裏的時候,你才應該寫作。”演員的表演亦如是。清代著名小生演員徐小香有“活公瑾”之稱,為什麼?因為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演周瑜,因而把人物演活了;即使“冠上雉尾”,也流注著生命,“觀者鹹覺其栩栩欲活”。現代著名武生演員蓋叫天有“活武鬆”之稱,也是因為他把自己的生命化為角色(武鬆)的生命。

《調熟字音》

李漁可謂真精通音律者也。他模透了漢字的發聲規律,並且非常貼切地運用於戲曲演員的演唱之中。當然,李漁之前也有人對此提出過很好的見解,明代沈寵綏《度曲須知》就談到字的發音可以有“頭、腹、尾”三個成分,例如“簫”字的“頭”是“西”,“腹”是“鏖”,“尾”是“嗚”。唱“簫”字時,要把上述三個成分唱出來,不過,“尾音十居五、六,腹音十有二、三,若字頭之音,則十且不能及一”。李漁吸收、繼承了沈氏的思想,提出曲文每個字的演唱要注意“出口”(“字頭”)、“收音”(“字尾”)、“餘音”(“尾後”)。如唱“簫”字時,“出口”(“字頭”)是“西”,“收音”(“字尾”)是“夭”,“餘音”(“尾後”)是“烏”。熟悉演唱的人一比較就會知道,李漁所提出的“出口”、“收音”、“餘音”的演唱發聲方法,比沈寵綏的方法,觀眾聽起來更清晰。因為,沈氏的“尾”、“腹”、“頭”的時間比例不盡合理。

在後麵的“字忌模糊”一款中,李漁還提出“有口”、“無口”的問題,是說演員演唱時出口要分明,吐字要清楚。這使我想起當年周總理對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提出的要求:“你們的台詞要讓觀眾聽清楚。”據人藝著名演員刁光覃回憶,周總理對某些演員語言基本功差、聲音不響亮、吐字不清楚,是不滿意的,他要演員注意台詞不清而影響演出效果的問題。今天的演員,不論是話劇演員還是戲曲演員,都應該借鑒李漁的思想,提高自己的演出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