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漁的儀容美學(6)(1 / 3)

李漁反複闡述了這樣一個思想:人之美或醜,不僅在於外表長得漂亮與否,更在於其內在文化素質是高雅還是粗俗,更在於其內在的才、德是卓越還是平庸,更在於其是否有識見、明道理,更在於其言談舉止、音容笑貌是否透露出內在的優美(這一點,在前麵談“態度”時已論及,此不重複)。而這,就必須依靠內在的修容,必須有意識地進行內在的修容。李漁在《聲容部》的《習技第四》的小序中,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作了辯駁,指出才與德並不矛盾:“才德二字,原不相妨,有才之女,未必人人敗行,貪淫之婦,何嚐曆曆知書?”他主張才與德俱備,人,包括女子,既要才高,又要德厚,既要注意才的培育,又要注意德的修養,總之,必須進行全麵的內在修容。

如何進行內在的修容?李漁認為,關鍵在於有文化、明道理。他說:“天下萬事萬物,盡有開門之鎖鑰。鎖鑰維何?‘文理’二字是也。尋常鎖鑰,一鑰止開一鎖,一鎖隻管一門;而‘文理’二字之為鎖鑰,其所管者不止千門萬戶。蓋合天上地下,萬國九州,其大至於無外,其小止於無內,一切當行當學之事,無不握其樞紐,而司其出入者也。此論之發,不獨為婦人女子,通天下之士農工賈,三教九流,百工技藝,皆當作如是觀。以許大世界,攝入‘文理’二字之中,可謂約矣,不知二字之中又分賓主。凡學文者,非為學文,但欲明此理也。此理既明,則文字又屬敲門之磚,可以廢而不用矣。天下技藝無窮,其源頭止出一理。明理之人學技,與不明理之人學技,其難易判若天淵。然不讀書不識字,何由明理?故學技必先學文。然女子所學之文,無事求全責備,識得一字,有一字之用,多多益善,少亦未嚐不善;事事能精,一事自可愈精。予嚐謂土木匠工,但有能識字記賬者,其所造之房屋器皿,定與拙匠不同,且有事半功倍之益。人初不信,後擇數人驗之,果如予言。粗技若此,精者可知。甚矣,字之不可不識,理之不可不明也。”這段話說得非常明白:“學文”、“明理”是進行內在修養的主要途徑和基本內容。隻有學文明理,才是“聰明之所發,思路之由開”的最好契機。李漁在自己的戲曲、小說作品中所創造的那些美女的形象,不僅外表漂亮,更重要的是他們讀書識禮,能詩會畫。如《風箏誤》中詹淑娟就是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高雅秀美的女子,她的美,主要來自於文化素質和道德品質的修養;而她的姐姐之所以醜,不是外表難看,而是素質粗俗,才與德都有重大缺陷,用現在人們常用的一句貶人語就是:“沒文化”。

前麵我們曾經介紹了李漁在《選姿第一》中關於“態度”對女子之美的重要性的論述,指出美女之所以具有“移人”的魅力,根本在於她的“態度”。但是,在那裏,李漁把“態度”說得有點神秘,似乎“態度”是一種“不可解說之事”,而且,“態自天生,非可強造”。其實,“態度”並不神秘,“態度”亦非天生。“態度”不過是後天培育、熏陶、修養的結果,也就是內在修容的結果。在《習技第四》中李漁強調通過學文明理進行內在修容來創造美,可以說彌補了他前論之不足。現在可以更明確地說,李漁在《選姿第一》中所說的給女子帶來無窮魅力的“態度”,根本是一個人的文化品德的素養,或者說是基於這種文化品德的素養而自然而然外現出來的精神風貌、氣韻風度。而李漁現在所強調的內在修容,正是通過學文明理來提高文化品德的素養,來培育和創造美的精神風貌、氣韻風度。

當然,內在修容主要途徑是學文明理卻不僅僅在於學文明理,而是還有其他途徑,例如歌舞。李漁指出:“昔人教女子以歌舞,非教歌舞,習聲容也。欲其聲音婉轉,則必使之學歌;學歌既成,則隨口發聲,皆有燕語鶯啼之致,不必歌而歌在其中矣。欲其體態輕盈,則必使之學舞;學舞既熟,則回身舉步,悉帶柳翻花笑之容,不必舞而舞在其中矣。古人立法,常有事在此而意在彼者,如良弓之子先學為箕,良冶之子先學為裘。婦人之學歌舞,即弓冶之學箕裘也。後人不知,盡以聲容二字屬之歌舞,是歌外不複有聲,而征容必須試舞,凡為女子者,即有飛燕之輕盈,夷光之嫵媚,舍作樂無所見長。然則一日之中,其為清歌妙舞者有幾時哉?若使聲容二字,單為歌舞而設,則其教習聲容,猶在可疏可密之間。若知歌舞二事,原為聲容而設,則其講究歌舞,有不可苟且塞責者矣。”這就是說,學習歌舞不是為歌舞而歌舞,而是要把歌舞看作是進行內在修容的手段和途徑。通過歌舞,可以培育人的美好性情和氣韻風度,使人變得更加優雅可愛。關於音樂、歌舞塑造人的靈魂、性情的力量,我們的祖先早巳注意到,並且十分重視。孔子就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荀子也說:“夫聲樂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謹之為文。樂中平則民和而流,樂肅莊則民齊而不亂。”另外,《毛詩序》也談到“詩”(主要是民歌)“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巨大作用。這些論述,主要是在強調“樂”對社會對人生的總體作用。那麼,具體到個人,就是樂對於每一個人所發生的塑造靈魂、陶冶性情、美化心靈的作用。李漁所看重的,正是音樂、歌舞在這方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