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漁的儀容美學(5)(3 / 3)

第三,李漁認為修容必須合諧。所謂合諧,是說各種修容手段必須協調,它們所造成的效果必須相宜,相得益彰,配合有致;而不是相敵相仇,互不相容。就以施粉而言吧。若一麵黑婦人,急急施粉而欲使之白,效果可能相反。為什麼?一個麵色很黑的人,遽然使粉,反而會在白粉的襯托之下,愈顯得黑。李漁說:“試以一墨一粉,先分二處,後合一處而觀之,其分處之時,黑自黑而白自白,雖雲各別其性,未甚相仇也;迨其合處,遂覺黑不自安而白欲求去,相形相礙,難以一朝居者。以天下之物,相類者可使同居,即使不相類而相似者,亦可使之同居,至於非但不相類、不相似而且相反之物,則斷斷勿使同居,同居必為難也。”這就是說,使黑白二物遽然合在一處,破壞了合諧的原則,收不到預期的修容效果。那麼,一個麵色很黑的人就注定一黑到底,不能施粉嗎?非也。李漁提出了一種漸次施粉法:“請以一次分為兩次,自淡而濃,由薄而厚,則可保無是患矣。”這就是說,通過分一次施粉為數次施粉,使黑者漸白。這種方法就如同“文字之有過文也”“如欲染紫,必先使白變紅,再使紅變為紫,紅即白紫之過文,未有由白竟紫者也;如欲染青,必使白變為藍,再使藍變為青,藍即白青之過文,未有由白竟青者也。如婦人麵容稍黑,欲使竟變為白,其勢實難。今以薄粉先勻一次,是其麵上之色已在黑白之間,非若曩時之純黑矣;再上一次,是使淡白變為深白,非使純黑變為全白也”。李漁的這種施粉“過文”法,便是變不合諧者為合諧,變相仇者為相友。此外,李漁還提請人們注意各種修容手段和修容部位都須合諧一致。如:“勻麵必須勻項,否則前白後黑,有如戲場之鬼臉。勻麵必記掠眉,否則霜花覆眼,幾類春生之社婆。”再如,脂與粉二者,也須合諧使用:“脂粉二物,其勢相依,麵上有粉而唇上塗脂,則其色燦然可愛,倘麵無粉澤而止丹其唇,非但紅色不顯,且能使麵上之黑色變而為紫”。

第四,李漁認為,修容必須揚長避短,或曰揚美抑醜。這裏實際上包含著相互聯係的兩個方麵。一是揚長或揚美,即發揚自身原有的優點。以脂粉的施用而言,李漁指出,美者用之愈增其美。“使以絕代佳人而微施粉澤,略染腥紅,有不增嬌益媚者乎?”這就是通過化妝而加強原有的審美優勢,增加其魅力。如果修容不當,如前所說,為了“細腰”而餓死,則人而鬼矣;單求“高髻”、“廣袖”,以至於髻高一尺,袖寬全帛,則變長為短、變美為醜了。這是萬萬要不得的。與揚長(揚美)相聯係的,是避短或抑醜,即掩飾原有的弱點,甚至通過修容變弱點為優點。如李漁所一再強調的,麵色稍黑的婦人,通過恰當的修容(施用脂粉),削弱麵黑的缺點,甚至變黑為白。揚長避短的修容原則,古人一直是巧妙運用著的。據說東漢明帝的明德皇後“眉不施黛,獨左眉小缺,補之以縹”。“縹”是淡青色的絲織品,明德皇後就是用“縹”來掩飾自己“左眉小缺”的。《奩史》中記載,說“唐韋固妻少時為盜刃所刺,以翠掩之,女妝遂有靨飾”;“鄭子陽好其妻,其妻美而額靨(額有小坑),蔽之以翟(野雞毛)”;“婦人畫飾用花子,起自上官昭容所製,以掩黥跡也”。總之,古人很重視儀容的修飾,用各種方法抑醜揚美。

人是文化的動物。人除了其外在的自然存在以外,還是一種社會的存在。人不僅有物質的肉體,更根本、更重要的是他有精神、有心靈,後者才是其本質特征。那麼說到人的美,就不僅有外在形態美,更重要的還有內在心靈美;說到人的修容,就不僅有外在的修容,更重要的還有內在修容。但是,人們常常隻注意外表的梳妝打扮,而不注意或忽略了內在的文化、品德的修養。通常人們所看到的現存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上有句話:“人鹹知修其容莫知飾其性”(“飾性”即指內在性情的修養),就是批評這種現象的。而李漁的高明在於,他不僅論述了外在修容(已如前述),更重要的是他還強調了內在修容,即文化素質和才情品德的培育和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