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漁的儀容美學(2)(1 / 3)

不僅如此。李漁之談女性美,還常常是給那些有錢有勢的封建士大夫選姬買妾提供審美上的谘詢。他之所以用“選姿”作為大標題,正是表明選姬買妾的主旨;而在這個標題下談“肌膚”、“眉眼”、“手足”、“態度”等等,也正是談的在選姬買妾時,被買的女孩子應該具有怎樣的“天姿”條件才算得上是美姬美妾,如,膚色要白,眼睛要細長善動、黑白分明,眉要曲如新月,手足要“手嫩”、“指尖”、“臂豐”、“腕厚”、“足小”,態度要“媚”,等等。在把姬妾買到家之後,就是如何修容、如何妝飾以滿足聲色之好的問題了。李漁《聲容部》的“修容”、“治服”、“文藝”等部分,正是談那些姬妾的主人們怎樣為了“自娛”而妝飾自己的女奴。在《習技第四》中,李漁說得很露骨:“買姬妾如治園圃,結子之花亦種,不結子之花亦種;成陰之樹亦栽,不成陰之樹亦栽,以其原為娛情而設,所重在耳目,則口腹有時而輕,不能顧名兼顧實也。使姬妾滿堂,皆是蠢然一物,我欲言而彼默,我思靜而彼喧,所答非所問,所應非所求,是何異於入狐狸之穴,舍宣淫而外,一無事事者乎?”原來,要姬妾“習技”的目的,乃是提高她們為男性服務的質量和水平。不僅如此。李漁還常常表現出封建士大夫變態的審美觀念,這突出表現在他對女人小腳之“美”的讚賞上。他認為,女人之腳因“小”、因“瘦”、因“柔”而具有其“審美”妙用:“其用維何?瘦欲無形,越看越生憐惜,此用之在日者也。柔若無骨,愈親愈耐撫摩,此用之在夜也。”“昔形容女子娉婷者,非曰‘步步生金蓮’,即曰‘行行如玉立’,皆謂其腳小能行,又複行而入畫,是以可珍可寶。”李漁還以自己的親身經曆,現身說法,為小腳唱讚歌:“予遍遊四方,見足之最小而無累,與最小而得用者,莫過於秦之蘭州,晉之大同。蘭州女子之足,大者三寸,小者猶不及焉,又能步履如飛,男子有時追之不及,然去其淩波小襪而撫摩之,猶覺剛柔相半;即有柔若無骨者,然偶見則易,頻遇為難。至大同名妓,則強半皆若是也。與之同塌者,撫及金蓮,令人不忍釋手,覺倚翠偎紅之樂,未有過於此者。向在都門,以此語人,人多不信。一日席間擁二妓,一晉一燕,皆無麗色,而足則甚小。予請不信者即而驗之,果覺晉勝於燕,大有剛柔之別。”這是一篇難得的男子中心主義者變態審美心理的自白書。在封建社會,大約從五代起,為了適應男子這種變態心理的癖好,就強迫女人纏足,生生把女孩子的腳骨纏折、變形,人為地製造所謂三寸金蓮。甚至連女人自己也自願受此苦刑。對這種傷天害理之舉,連入主關內的滿族皇帝順治也心有戚戚,不斷發布禁止纏足令,並規定了嚴刑峻法;而李漁卻一再讚美小足,可見其受封建傳統思想文化浸染之深!實實可悲!

當然,曆史的責任也不能全由個人來負,甚至主要不能由個人來負。我們指出李漁儀容美學思想乃至他的整個美學思想的曆史局限,並不抹殺他的成就和功績。我們應該像對待一切曆史人物和他們的事業一樣,采取曆史主義的態度來對待李漁。評價李漁,主要不是看他為今天做了什麼,苛求他達到今人的水平,做今人才能做的事情;而是看他比前人多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前人做不到、不能做的事情;還要看他比同時代人多做了什麼事情。

用這樣的標準和態度來考察李漁的儀容美學思想,我們可以看到許多有價值的、值得肯定的東西。

李漁論人體美

李漁論儀容美,是從儀容自身的美談起的。前麵已約略提到,從某種角度來說,儀容美可以分為兩個方麵,一是儀容自身的美,即人體本然的美;一是儀容修飾的美,即對人的自然本體進行妝扮而創造的美。譬如,古今中外大量的裸體雕塑和繪畫,像中國遼寧喀左縣東山出土的裸體女性紅陶人體塑像,古希臘的各種形態的女神(阿佛洛底忒)裸體雕像,古代印度的藥叉女裸體雕像,文藝複興時代米開朗基羅的《大衛》等雕像,近代羅丹的許多裸體雕像,以及現代的健美表演等等,都是展現的儀容自身、即人的自然本體的美;而古希臘裸體雕像頭上的各種不同發型,中國的“吳帶當風”的“帶”和“曹衣出水”的“衣”,辛棄疾詞《青玉案·元夕》中所寫的“蛾兒雪柳黃金鏤”(婦女頭上的飾物),湯顯祖《牡丹亭》中所說的“弄粉調朱,貼翠拈花”、“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填”,以及現代的服裝模特兒表演,都是展現的儀容修飾的美。儀容自身的美和儀容修飾的美二者應該是可以融為一體的,人們進行化妝,追求的目標和最佳效果即是二者融一;但是,二者雖然密切相關卻又不是同一個東西。儀容自身,是天然生就的;而修飾妝扮,則完全是人為的事情。對於二者的關係,古人早已有所論述。前麵提到,孔子在回答子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的問題時說:“繪事後素”。翻譯成白話就是:“先有白色底子,然後畫花。”孔子在這裏談的當然主要不是儀容美的問題,而是借“繪事後素”說明“禮樂”與仁義的關係,即“禮後”於仁義,也就是禮樂要在仁義的基礎上進行。但是,我們可以從孔子的“繪事後素”這句話體會到他關於儀容的自身美與修飾美的關係的看法。孔子所說的“素”,相當於我們所說的儀容自身,即人體本然的樣子;孔子所說的“後素”的“繪事”,相當於我們所說的修飾妝扮,即人體經過修飾妝扮後表現出來的形態。依孔子的思想邏輯,這兩者是有先有後、有主有輔的,人體本然的樣子在先、是主,修飾妝扮的形態在後、是輔,修飾妝扮必須在人體本然的基礎上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