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齊超氣喘籲籲地從大庫跑上來,直奔櫃台裏的一個抽屜,從那裏拿出一撂客戶留下的身份證複印件。他的臉色慘白的,喘著粗氣,看起來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兩隻手飛快地翻動著一張張身份證複印件。終於,他的手在一張身份證複印件上停了下來。齊超趕緊招呼大夥一塊看,並用哆哆嗦嗦的手指著上麵有些模糊的頭像說道:“就是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叫蔣立新,齊超說剛才在大庫睡覺時,朦朧間看到有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他連忙起身去追,追到大庫門口時,那個人影回了一下頭,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是回頭的這一下讓齊超看清了他的臉,居然是那個剛剛去世的蔣立新。
從那以後,櫃台就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氣氛中,尤其是下庫的時候,每次都是膽戰心驚的,辦完事趕緊走人,生怕碰到那個死去的蔣立新。隻有齊超例外,他依然會到大庫裏去休息。一天下午結完賬後,我去大庫送款,按公司規定到大庫送款時必須兩個人一起去,一般都是穀小霞和我一起去。我倆戰戰兢兢地來到大庫裏,想速戰速決趕緊走。正好齊超也在裏麵,他看出來我和穀小霞都挺害怕的,就和我倆開了一個玩笑,趁穀小霞不備,齊超一把搶走她手裏的大庫門鑰匙跑了出去,隨後把我和穀小霞反鎖在屋裏。這樣的惡作劇以前也有過,年輕人在一起打打鬧鬧也是正常的,但那次玩笑開得確實比較過火。更過分的是,齊超在外麵還把屋裏的燈給關掉了,隨後他就跑了。
我們被反鎖的那個屋子和大庫門之間有一段長長的樓梯,而且大庫裏沒有手機信號,我和穀小霞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咒罵齊超做得太過分了。
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倆什麼都看不見,穀小霞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一隻胳膊,渾身不住地顫抖著。我們倆挨得很近,甚至可以說是貼在一起,可以清楚地聽到彼此都很急促的喘息聲,我的上臂能明顯地感覺到她胸前那兩個凸起的“山峰”,透過“山峰”和雙手,穀小霞把顫抖如導電般源源不斷地傳遞給我。那一年我和她都隻有22歲,正是熱血沸騰的年齡。但在那一刻,任何和異性身體上的近距離接觸都無法讓我身體內的荷爾蒙產生一丁點的躁動。這並不是因為自己對穀小霞素無好感,而是因為——恐懼。沒錯,是恐懼。漸漸地,穀小霞身體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我知道這是因為我也在發抖。
忽然,穀小霞慘叫了一聲,把臉狠狠地埋到我的懷裏,兩條細胳膊把我的腰圍了個結結實實。我不明所以,忙問她怎麼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抬起頭來怯怯地說:“門口那兒有一個白色的光圈,光圈裏站著一個老頭。”我定了定神往門口看了一眼,發現漆黑的一片什麼都沒有,我正想說是她的幻覺,卻發現穀小霞已經開始抽泣起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
就在這時,燈亮了,齊超給我們開了門。門開的那一刻,聚集已久的怒火終於爆發,我指著一臉淚水正瑟瑟發抖的穀小霞向齊超咆哮起來。齊超一邊賠不是一邊安慰我們倆,一臉誠懇的樣子。
那天的事對穀小霞的刺激很大,好幾天沒來上班,等再來的時候就向公司遞交了辭職申請。齊超不同意穀小霞辭職,穀小霞無論齊超怎麼挽留始終是去意已決的態度。雙方僵持不下,齊超堅持要下班後和她單獨再好好談一談。他們那天最後的談話內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一個謎,我們後來看到的結果是,穀小霞第二天照常來上班,精神狀態也一下子恢複了正常。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大庫裏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異常現象。一切都恢複到了原來的平靜,就好像那些事從來就沒發生過一樣。不過,僅僅過了半年……
那陣子QQ聊天室很火爆,有些別有用心的男人喜歡到聊天室獵豔,蔣業濤就是這樣一位“獵手”。這天晚上,他又逮到了一個“獵物”,還是主動送上門的,馬上就要到視頻階段了,隻要“獵物”長得符合他口味,蔣業濤會立刻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騷動的心(“獵物”的網名):“哥哥真的想看看我長得什麼樣子嗎?”
真男人(蔣業濤的網名):“這還用說嘛,快點,快點。”
騷動的心:“你不怕我是恐龍嗎?”
真男人:“你就是獨眼龍,哥也要你,別廢話,趕緊的。”
騷動的心:“那好吧,你別後悔哈。”
在接受對方視頻請求的那一刻,蔣業濤的神經興奮到了極點,眼睛死死地盯在電腦屏幕上。可是接下來視頻出現的一幕卻讓蔣業濤之前積攢的所有熱情降到了冰點之下,上麵出現的人並不是什麼美女,雖然視頻圖像不是很清晰,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屏幕上的人是半年前去世的父親蔣立新,蔣業濤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時屏幕上的蔣立新開口說話了:“兒子,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那麼做呢?”視頻的效果不是很好,蔣立新說的話有些斷斷續續的,但蔣業濤還是一字一句全聽清楚了。此時,他的額頭和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脫口說道:“爸,是我錯了。”隨後圖像一下子消失了,那邊中止了視頻,而且“騷動的心”的QQ頭像變成了灰色的。還沒等蔣業濤回過神兒來,家裏的座機驟然響起,來電顯示是妹妹蔣業梅打來的。蔣業濤顫顫巍巍地接聽了起來,一個顫抖的女聲立即傳入蔣業濤的耳朵裏:“哥,我剛才夢到咱爸了,咱爸說你現在有話要對我講。”“啊!怎麼會這樣?!”蔣業濤大叫了一聲。是的,蔣業濤的確有話要對妹妹講……
僅僅半年之後齊超和穀小霞就同時被公司開除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原來蔣立新死後,保管箱的鑰匙落在了蔣業濤的手裏,對此蔣業濤耍了個心眼,搶在和妹妹蔣業梅及公證處的人去開箱之前買通了穀小霞,悄悄地提前開箱把裏麵的東西拿走了,同時給了穀小霞三萬塊錢作為酬勞,以圖神不知鬼不覺地私吞父親的那筆遺產。
齊超早在穀小霞和蔣業濤偷偷開箱時就察覺到了異常,我們櫃台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穀小霞是一位年輕女性,從保護她的角度上考慮,如果要下庫開箱的是男性客戶,一般會安排我或是齊超陪著她一起下庫。可是那次穀小霞既沒找我也沒找齊超,而是一個人帶著蔣業濤到大庫開箱,特別是當天下午結賬時,齊超在複核單據的過程中注意到少了一張下庫單,他確信這裏麵一定有問題,穀小霞一定掩蓋了什麼。齊超當時沒有聲張,他自己另有打算。
對於事情的真相,齊超大致猜測出是穀小霞和蔣業濤一起拿了箱裏的東西,所以後來他才會編造有鬼來試探穀小霞的反應,穀小霞的一係列反應正中齊超的下懷。其實根本沒有鬼的存在,都是齊超在搗鬼,他不斷向我們3個人灌輸有鬼這樣一個事實。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3人中唯一心裏有鬼的穀小霞最終出現了幻覺。再後來穀小霞想走人,齊超就和她徹底攤牌,結果是兩個人一起分了那三萬塊。
但是,事情最終還是暴露了。暴露在蔣業梅的不懈努力下,她一直對空箱的事有懷疑。尤其是在得知哥哥正偷偷出售一些古董字畫之後,更進一步確定哥哥有問題,卻苦於無法找到突破口,最終想出用鬼來讓蔣業濤說實話的招數。這招兒倒是和齊超的裝神弄鬼有些相似。
蔣業梅在國外留學時,經常和爸爸蔣立新視頻聊天,保留了很多蔣立新的視頻影像資料。蔣業梅是電腦方麵的高手,稍加處理和剪接後就製作出了那個“魔鬼視頻”。她很了解自己哥哥的一些惡習,其實那個“騷動的心”就是蔣業梅自己。在蔣業濤受到驚嚇後,蔣業梅不給他喘息和反應的時間,馬上給蔣業濤打電話讓其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但是眼下還有兩個問題無法解釋。首先是先前說的福生媽為什麼在小平房裏突然消失不見了?其次是在福生媽向無敵兔靠近的時候,為什麼無敵兔會出現劇烈的抖動?
現在很多人都習慣有事找百度,我身邊就有一個“百度”——沙拉爾,我想不出答案隻能寄希望於他。可是晚上我等了很久也沒見他上線,看來不能指望他了,靠人不如靠己,我必須行動起來,再說所剩時間不多了,已經來杭州4天了,後天無論有沒有結果我都必須回大連。
現在我別無他法,隻能暫且按照福生媽還活著為調查大前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她裝神弄鬼整出這些事情的背後肯定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隱情。
我離開旅店打了輛車悄悄潛回楊梅嶺村,準確地說是來到了福生媽住的那間小平房附近。如果她真的還活著的話,晚上就有可能在這裏出現。之前說過楊梅嶺村依山而建,而福生媽住的這個小院子恰巧建在整個村子的最後,小院的背後和左邊不遠的地方都是連綿起伏的山林。我在靠近左邊的山林裏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了下來,觀察著小院子裏的動向,並且做好了在這裏潛伏一兩個小時的準備。
這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借著地勢放眼整個楊梅嶺村,燈光點點,安詳靜謐。而福生媽的這個小院子卻是漆黑一片顯得有些陰森可怕,有風吹過時,樹上的葉子就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把這個孤寂的小院襯托在一片肅殺之氣中。我坐在亂草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小院裏的風吹草動,周圍安靜的隻能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