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吳老伯“掃地出門”了,狼狽的我甚至連襪子都沒來得及穿上。站在吳老伯家門口,我茫然四顧,不知道前路在哪裏。就這樣我一個人漫無目標地在楊梅嶺村瞎轉悠起來,有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後,我卻渾然不覺。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無意中回了一下頭,才看到那個小男孩,他馬上轉身跑開了。這時,我才算從之前的驚悸中擺脫出來。大腦總算是有了一些內容,我發現自己都快要走出楊梅嶺村了,而且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光著腳的。我坐在一個小院子前的路階上穿好襪子,就在我準備起身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把我嚇了一跳。
“進來喝杯茶吧。”
我回身一看,一個老太太站在小院門口靜靜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非常從容,兩眼之間的一個大痦子顯得格外醒目,以至於讓我忽略了她其他的五官。福生媽,真的是她。我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天旋地轉的,頓時亂了方寸。先前在錄影裏看到她已經讓我驚駭不已了,現在竟然直接來了個零距離。
這時,福生媽淡淡地說了一句“進來吧。”就轉身走進小院裏唯一的一間小平房裏,扔下我一個人在外邊,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她知道我肯定會跟著她進屋似的。
小平房看起來很舊,牆皮脫落得相當嚴重,年頭應該不短了。這樣簡陋的房子在整個楊梅村裏顯得太不起眼了,我之前在村子裏轉悠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它的存在。
現在又該如何應對呢?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在心裏強迫自己一定要鎮靜。擺在我麵前有兩條路:一條是進屋去,一條是馬上逃跑。說實在話,剛才我的下意識是逃跑,之所以沒跑是因為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根本就動彈不了。既然這樣我還不如選擇進屋去,如果福生媽真要找我麻煩的話,就算是跑也沒有用。幹脆豁出去了,進去會會她,興許還能發現些什麼。心裏這麼嘀咕著,兩條腳倒也輕鬆了不少,雖然走起路來還有些發軟,但至少能動了。
屋子裏的陳設讓我似曾相識,和全林描述的簡直如出一轍。隻不過像是好久沒人住了,相框上、桌子、凳子上都落了一層灰。福生媽為我倒了一杯熱茶,幾口熱茶下肚後我的恐懼也緩解了不少,福生媽和藹地站在一旁問:“好喝吧?年輕人。”我沒有回答,隻是定定的看著她。她一如剛才的從容,神態自若的迎接著我的目光。
福生媽:“你喝的茶就是有名的獅峰龍井。在古代是專門進貢給皇帝喝的,現在也是大部分都上交給了國家。獅峰龍井隻能用70度的熱水衝,上等的獅峰龍井葉片被水衝開後可以看到上麵有細細的絨毛……”
在說這一切的時候,福生媽不卑不亢的樣子並不像是在為最後的推銷做鋪墊,倒像是在按照既定內容進行情景重現。對於我的失態她全然不予理會,隻是自顧著一邊說著“台詞”一邊為我續茶。我忽然產生一種錯覺,自己仿佛穿越回了過去,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以前發生過的事。霎時間,不寒而栗的感覺襲遍全身。
福生媽:“……請外人喝茶是我們這裏的習俗,如果看到客人卻不請到家裏來那是不禮貌的,這也是一種緣。每年把茶葉交給國家後,我們每家每戶都會留一點自己喝。年輕人,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一些,給個辛苦錢就可以了。”
我心裏猛然一驚,“劇情”推進到這兒,和全林告訴我的幾乎一字不差,到最後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佯裝不經意地問:“多少錢啊?”
福生媽:“外麵賣是1600一斤,政府收購價是1000一斤,你要的話500就可以了。”
我搖了搖頭:“哦,我就是問問,不買的。”
福生媽沒再言語也沒有麵露不悅,相反,卻用一種非常自然的眼神望著我。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我的態度,眼前的這一切都好像是順理成章的。福生媽所表現出來的平靜、淡定讓我感到害怕,愈加覺得透不過氣來,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說了聲“謝謝”,然後起身離開。不出意料,在馬上要走出小院的時候,福生媽也追了出來,我身後果然響起了那句可怕的咒語:“所有不買茶葉的都不得好死。”
雖然心裏有準備,但聽到這句話時,我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感覺有一股股涼風直撲後背。我定了定神轉過身來,和福生媽對視著。她臉上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目光不再溫和而是噴射出仇恨的火焰,難怪當時肖妮看到這個情景的時候會覺得害怕。不過,可能是因為害怕過了頭,也可能真的是物極必反,福生媽眼神裏的仇恨卻把我的鬥誌一點點激發出來,到最後我硬著頭皮走到福生媽的麵前。
我鄭重其事地說:“我可以買下你所有的茶葉,隻希望你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傳說中那些事真是你幹的嗎?”
對於我的不按套路出牌,福生媽可能完全沒有料到,一時顯得有些慌亂。
福生媽:“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說完後她轉身疾步向屋裏走,走到一半時突然停住用手捂住胸口蹲了下來,我連忙上前俯身察看。
我:“你怎麼了?”
福生媽的麵部表情極為痛苦,估摸著有三四分鍾的工夫,在我的攙扶下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突然,趁我不備她使勁推了我一把,緊接著就疾走幾步邁進屋內同時關上了門。我畢竟年輕,她這一推隻是讓我後退了兩步。等我推門再入時,卻意外地發現屋裏什麼都沒有,福生媽居然人間蒸發了。我又裏裏外外仔細地查找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發現,桌子上還放著我剛才沒喝完的半杯茶,茶杯上殘存的餘溫清楚地告訴我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劇情”進展到最後竟然出現了反轉。落荒而逃的本應該是我,結果卻換成了福生媽,這是為什麼呢?我的腦子又開始混沌起來。
下了山,我在附近隨便找了家旅店辦理了住宿,然後就一頭紮進房間裏。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梳理一下這些天在九溪發生的一連串靈異事件。可用了幾乎整整一個下午我也沒能理清頭緒,特別是對福生媽的瞬間消失大惑不解。晚飯後我拿出無敵兔翻看著那段恐怖的錄影,在不斷的重複查看中,慢慢地我在心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福生媽會不會並沒有死,而是一個活著的人。
為什麼我會這樣想呢?原因有三點:第一,盡管圖像不是很清楚,但通過那段錄影還是能夠看到,當時福生媽進屋的時候是走著進來的,而不是像一般鬼故事裏說的那樣飄著進來。第二,在攙扶福生媽時,我曾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感覺她手上是有溫度的。第三,傳說鬼都是沒有影子的。白天和福生媽一起站在小院裏的時候正值中午,陽光很充足。我非常清楚地記得一個場景,福生媽推開我轉身往屋裏逃的時候,地上一直映著她的影子,直到她進屋關上門影子才消失。這一切會不會都是人為製造的呢?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經曆的一件事:
2003年,我還在一家證券公司做櫃台現金出納,天天和數不盡的“老人頭”打交道。每天結完賬後我都要把櫃台剩餘的現金打包送到公司大庫裏。大庫其實就是一個很大的地下室,不僅可以放錢同時也是放保管箱的地方。保管箱這項業務現在隻有銀行才有,簡單地說就是有些人(以有錢人居多)喜歡把一些值錢的或重要的東西放到一種特製的箱子裏。這樣不僅安全性有保證,對個人隱私也是一種保護。
現在的保管箱都是指紋的,但我們那會兒還是老式的雙鎖箱。有兩把鑰匙,客戶一把,我們一把,兩把鑰匙隻有同時開鎖,箱子才能被打開。有客戶到櫃台來開箱取東西或是放東西,我們就帶著他們下到大庫裏。當時負責這項業務的是我的同屆校友穀小霞,櫃台還有兩位同事是櫃員戴姐和主管齊超。別看齊超長得五大三粗的,可心卻非常細,我們工作中有個什麼小差錯,都能及時被他發現。雖然他是主管,卻也隻比我大兩歲。齊超的工作相對清閑一些,他人長得胖很怕熱,因為大庫在地下,比較涼快,所以夏天的時候,隻要一閑下來,他就跑到大庫裏睡覺躲清涼。
有一天,齊超從大庫睡完覺回來,突然神秘地對大家說,他在大庫聽到有一個保管箱裏有動靜,裏麵會一陣一陣有節奏地發出像敲鍾一樣的聲響。當時大家一致認為他肯定是聽錯了,有聲響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箱子裏有活物,可從情理上講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客戶會把活物放到保管箱裏。而且保管箱是用特殊材質建造而成的,非常堅固耐用,也不存在有漏洞小動物跑進去的情況,更何況大庫是現金重地,連公司裏的人都不能隨便進去,更別說有小動物的存在了。但是,一連好幾天齊超都說那個保管箱裏有聲音,我和穀小霞還有戴姐依然持懷疑的態度,理由是我們3個在下庫時什麼聲音也沒聽到。齊超說我們3個下庫的時間太短,不像他那樣在大庫裏一睡就是一兩個小時,所以才沒聽到聲音。
過了不長時間,有4個人來開那個齊超總說有聲響的保管箱。那次開箱和以往有些不同,往常開箱時穀小霞都是開了鎖之後馬上退到屋外,而那次穀小霞和齊超要在現場和客戶一起開箱,一起見證一下箱子裏到底都有什麼。原因是箱子的主人蔣立新已經在不久前意外去世,來的4個人裏有兩位是公證處的,另外兩位是蔣立新的兒子蔣業濤和女兒蔣業梅。
箱子被打開後大家發現裏麵空空如也,蔣業梅顯得很失望,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個勁兒地向穀小霞詢問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其實這屬於正常現象,在租期內客戶把箱裏的東西取走了的情況是很常見的。經過好一頓解釋,才打消了蔣業梅和蔣業濤的疑問。
蔣業梅和蔣業濤悻悻離開後,齊超立即告訴我們,他發現箱子裏有聲音的時間和蔣立新去世的時間很接近。那個保管箱好像真的有問題,我們3個人多多少少也開始有些相信了,準確地說是害怕。我們勸齊超沒事別去大庫睡覺了,他卻不以為然,還說這樣才夠刺激。隨後幾天,齊超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沒事兒就往大庫跑,還總是跟我們講一些有關鬼怪之類的話題,搞得我們3個整天都人心惶惶的。特別是穀小霞,膽兒最小,整天心神不定的,幹活時總出錯。不過,齊超再也沒有聽到那個保管箱裏有聲音響起,卻有了一個更為驚悚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