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鄉裏舊聞(2)(1 / 3)

延安的土布,深藍色,布質粗而疏,下乖。冬季以羊毛代棉絮,毛滑下墜,肩背皆空。有棉衣甚少。鄧德滋隨軍南下,相約:在橋兒溝大道上把他領到的一件棉上衣換給我。敵後同來的女同誌,為我織毛襪一雙,又用棉褥改小祅一件,得以過冬。

講課時,與係代主任舒群同誌爭論。我說《紅樓夢》表現的是賈寶玉的人生觀。他說是批判賈節乇的人牛觀,引書中《西江月》為證。

沙畤夫同誌亦從前方回來,到學院看我,並把我在前方情況,介紹給院負責人宋侃夫同誌沙見別人都有家符,丫我獨處,關懷地問:是否把家鋅接來?彼、知允論關山阻隔。小兒女拖累父母年老。即家妊亦離她不幵。

悼念李季同誌已經是春天了,忽然又飄起雪來十日下午我一個人正在後麵房間,對存放的柴米油鹽,作季節性的調度外麵送來了電報。我老眼昏花,腦子遲鈍,看到電報紙上李季同誌的名字,一刹那間,還以為是他要到天津來,像往常一樣,預先通知我一下絕沒想到,他竟然逝去了前不久,馮牧同誌到舍下,我特別問起他的身體,馮還說:有時不好,工作一忙,反到好起來了我當時聽了很高興。

李季同誌死於心髒病詩人患有心髒病,這就是致命所在患心髒病的人,不一定都是熱情辛參譎子玉十冬氏人;而熱情人最怕得這種病。特別是詩人。詩人的心,本來就比平常的人跳動得快速、急驟、多變、失調如果自己再不注意控製,原是很危險的,一九七八年秋季,李季同誌親自到天津來,邀我到北京去參加一個會。我有感於他的熱情,不隻答應,而且堅持一個星期,把會開了下來。當我剛到旅館,還沒有進入房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就聽到李季同誌在狹窄嘈雜的旅館走道裏,邊走邊大聲說:

“我把孫犁請了來,不能叫他守空房啊,我來和他作伴!”他穿著一件又賍又舊的軍大衣,右腿好像有了些毛病,但走路很快,談笑風生。

在會議期間,我昕了他一次發言。內容我現在忘了,他講話的神情,卻深深印在我的記憶裏。他很激動,好像和人爭論什麼,忽然,他臉色蒼白,要倒下去。他吞眼了兩片藥,還是把話講完第二天,他就病了。

在會上,他還安排了我的發言、我講得很短開頭就對他進行規勸。我說,大激動、大悲哀、大興奮、大歡樂,都是對身體不利的。但不如此,又何以作詩?

在我離京的前一天晚上,他還帶病到食堂和我告別,我又以注意身體為贈言。

這竟成最後一別。李季同誌是死於:作繁重易動感情的。李季同誌的詩作《土貴與李香香》,開一代詩風,改編為唱訶劇本,家喻戶曉,可以說是不朽之作。他開辟的這一條路,不能說後繼無人,但沒有人能超越他。他後來寫的很多詩,雖也影響很大,但究竟不能與這一處女作相比擬。這不足為怪,是有很多原因,也可以說是有很多條件使然的《王貴與李香香》,絕不是單純的陝北民歌的編排,而是李季的創作,在文學史上,這是完全新的東西,是長篇樂府。這也絕不是單憑釆風所能形成的,它包括集中廣的時代精神和深刻的社會麵貌。李季幼年參加革命,在根據地,是真正與當地群眾,血肉相連,呼吸相通的。是認真地研究了民間文學的內容和形式的。他不是天生之才,而是地造之才,是大地和人民之子周令釗作很多年來,他主要是擔任文藝行政工作,而且逐漸提級,越來越繁重。這對工作來說,自然是需要,是不得已;對文藝來說,總是一個損失。當然,各行各業,都要有領導,並且需要精通業務的人去領導不過,實踐也鉦明,長期以來,把作家放在行政崗位,常常是得不償失的。當然,這也隻是一神估計。李季同誌,是能做行政工作,成繢顯著,頗孚眾望的。在文藝界,號稱郭、李。郭就是郭小川同誌。

據我看來,無論是小川,還是李季同誌,他們的領導行政究竟還是一種詩人的領導,或者說是天才的領導。他們出任領導,並不一定是想把自己的“道”或“誌”,布行於天下。隻是當別人都推托不願幹時,擔負起這個任務來。而詩人氣質不好改,有時還是容易感情用事。適時應變的才幹,究竟有限因為文藝行政工作,是很難做好,使得人人滿意的作家、詩人,自己雖無領導才幹,也無領導興趣,卻常常苛求於人,評頭論足熱心人一旦參加領導行列,又多逍理論是非之爭,欲罷不能,愈卷愈脫不也身來,更無法進行創作。當然也有人,拿紅鉛筆,打電話慣了,嚐到了行政的甜頭,也就不願再去從事那種消耗神經,煎熬心血,常常是費力不討好的創作了。如果一帆風順,這些人也就止式改行,從文途走上仕途。有時不順利,也許就又棄官重操舊業。這都是正常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