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鄉裏舊聞(1)(3 / 3)

母親們看著孩子死去了,掉下兩點眼淚,就去找幹巴,叫他幫忙把孩子埋了去。幹巴趕緊放下活計,背上鐵鏟,來到這家,用一片破炕席或一個破席鍋蓋,把孩子裹好,挾在腋下,安慰母親一句:

“他嬸子,不要難過。我把他埋得深深的,你放心吧”就走到村外去了。

其實,在那些年月,母親們對死去一個不成年的孩子,也不很傷心,視若平常,因為她們在生活上遇到的苦難太多,孩子們累得她們也夠受了。

事情完畢,她們就給幹巴送些糧食或破爛衣服去,酬謝他的幫忙。這種工作,一直到幹巴離開人間,成了他的專利《善闍室紀年》摘抄一九四四年(三十一歲)返至華北聯大教育學院,立即得到通知,明日去延安。

一次,領服裝上路,每人土靛染淺藍色粗布單衣褲兩身。我去遲,所得上衣為女式。每人背小土布三匹,路上賣錢買菜。

行軍。最初數日,越走離家鄉越遠,頗念家路綽盂縣,田間候我於大道。我從機關堅壁衣物處攜走田的本皮大衣一件。

我們行軍,無敵情時,口六七十裏,悠悠蕩蕩,走幾天就休息一天,由打前站的賣去一些土布,買肉改善夥食。

至陝西界,風光很好。

在綏德休息五天。晉西北軍岡司令部,設在附近。呂正操司誌聽說我這裏路過,梢倍叫我去。我穿著那樣的脤裝,到他那莊嚴的司令部作客,並見到了賀龍同誌,自己甚覺不雅。我把自己帶著的一本線裝《孟子》,送給了。現在想起來,也覺舉動竒怪。

綏德是大山城,好像我們還在那裏洗了澡。

清澗縣城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裏的山。是一種青色的、濕潤的、樸滑的板石構成的。那裏的房頃、牆壁、街道,甚至門窗、灶台、炕台、地下,都是用這種育石建築或鋪平的,城在屻立的高山頂上,清晨黃昏,大西北的太陽照耀茬這個山城,確實綺麗壯觀。雨後新哨,全城如洗過。那種青色就像國麗家用的石青一般沉著。

米脂,在陝北是富庶的地方。城在黃上楔原上,建築得非常凓亮。城裏有四座紅漆牌坊,就像北京的四牌樓一樣。

我們從敵後來。敵後的縣城,城牆,我們拆除了,房屋街道,都遭戰爭破壞;而此地的環境還這樣完整安靜。我躺在米脂的牌坊下睡了一覺,不知夢到何方。

到了延安,分配到魯迅藝術文學院,先安置在橋兒溝街上一家騾馬店內。一天傍晚,大兩。我們幾個教員,坐在臨街房子裏的地鋪上閑話。我說:這裏下雨,不會發水意思是:這裏是高原。說話之間,聽流水聲甚猛,探身外視,則洪水已齊窗台。急攜包裹外出,剛剛出戶,房已倒塌。倉皇間,聽對麵山上有人喊:到這邊來。遂向山坡奔去。經過騾馬店大院時,洪水從大門湧入,正是主流,水位迅猛增高。我被洪水衝倒,棄去衣物,觸及一拴馬高樁,遂攀登如猿猴焉大水衝擊馬樁,並時有梁木、車轅呻過。我怕衝倒木樁用腳、腿撥開,多處受傷。好在幾十分鍾,水即過去。不然距延河不到百米,身恐巳隨大江東去矣後聽人說,延沔邊有一石築戲樓,暑天中午有二十多人,在戲樓上乘涼馱晌。洪水陡至,整個戲樓連同這些人,漂入延河。到生地方,不先調查地理水文,甚危險也。

水災後,除一身外,一無所有。頗怨事先沒人吿訴我們,此街正是山溝的泄水道。次日,到店院尋,在一車腳下找到衣包,內有單衣兩套。拿到延河邊,洗去汙泥,尚可穿用。而千裏迢迢延安:塔山(木刻抱來(十)間的皮大衣,則已不知被別人撿去,還是衝到延河去了。那根拿了幾年的六道木棍,就更沒蹤影了。

在文學係,名義是研究生。先分在北山陰土窯洞,與公木為鄰。後遷居東山一小窯,與魯藜、一些著名作家,戲劇、音樂、羌術專家,在這裏見到了。

先在牆報上發表小說《柳莊紀事》,後在《解放日報》副刊,發表《荷花澱》、《蘆花蕩《麥收》等。提升教員,改吃小灶,講《紅樓夢生活:窯洞內立四木樁,搭板為床冬季木炭一大梱,很溫曖,敵後未有此福也。

家具:青釉瓷罐一個,可打開水。大沙鍋一可熱飯,也有用它洗臉的。水房、食堂,均在山下。經常吃到牛羊肉,主食為糜子。

剛去時,正值大整風以後,學院表麵,似很沉寂。原有人員、多照料小孩,或在窯洞前曬太陽。黃昏,常在廣場眺舞,魯藝樂隊甚佳。

敵後來了很多人,藝術活動多了。排練《白毛女》,似根據邵子南的故事。

我參加的生產活動:開荒,糊洋火盒。修飛機場時,一頓吃小饅頭十四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