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庭章瞥了一眼旁邊的江皓明,覺得此人目光中閃爍著一股異樣,似乎有想說的話,便道:“請問賢弟,若是你當這治河總督,將如何處置呢?”眾人都沒有想到李庭章會如此問話,江皓明卻不慌不忙的說道:“兄長言重了。在下一介腐儒,何堪當重任?不過兄長問得是治黃河還是治朝廷呢?”李庭章突然目光一閃,忽然想到自己聽到的關於江皓明正在積蓄力量對抗李騫的事。自己當時還不信,看來江皓明確實有此意了。聽到這裏,王夫人突然起身道:“江大人和夫君有要事相談,女流之輩就不旁聽了。”言畢帶著丫鬟退了眾人自去廂房了。隻剩下黃明在旁伺候。
李庭章看了一眼黃明道:“黃明賢弟你也認得,是兄的心腹之人。賢弟但請賜教無妨。”“妄言而已,若說得不對,請兄長恕罪。”江皓明正容說道:“在下以為。朝廷之患,不在黃河,不在邊疆,乃在聽政閣中。夫黃河之患,時令之災。邊疆之亂,疥癬之疾。朝廷之患才是心腹巨患!目下光和皇帝年幼,權臣當道,為害朝廷。此患不除,不僅黃河,隻怕邊患遲早也要變成邊警!李騫一派在朝廷中的親信寵臣已半天下。太熙、永光帝在位時就已如此。”李聽到此處略微頷首。江皓明見狀,繼續說道:“聽政閣將百官與天子隔開一層,本是政體內的最大一弊。比如當年,兄長要上折子言明洪災責任,這折子多半到不了皇上手中,就被李騫攔下來了。故而要治河治邊,先要治朝。而皇上要想剪除李騫黨,就要靠軍隊。目前朝中的軍隊有近一半掌握在征西大將軍王預手中,而這個王預,如果主上不能用,起碼不能讓其為李騫所用。李騫其人,氣量狹小,必有機可乘。另外朝中,京師禁衛大營,潼關防衛營的官員都是前朝老將,搬不動。李騫在等他們老,老到卸甲歸田,他好裁撤調換,而皇上卻不能等。因為這些老將大都是忠於先帝的,身負戰功之人。他們可不想等老了被裁,讓自己的一世功名於江山易主時,曇花一現。所以拉攏這些人是必要的。如有軍隊保證,則可以迅速的控製京畿要地,同時頒布聖旨,廢黜聽政閣。李騫所可以做出的應對之法無非兩種。第一,兵變,領著李騫黨逼宮。第二,解職不解權,以待時變。兵變不用說,即使成功,也需背弑主罵名,何況若京畿拱衛嚴謹,可保聖上無虞。需知李騫若想廢黜當今聖上,另立朝廷,則需要言明聖上之過,並得到群臣支持,才可師出有名。夫顛覆乾坤者,需得天時地利人和。天下大定,朝廷已立。李騫若反,是不得其時。李騫非藩鎮諸侯,在京謀變是自涉險地,不得地利。當今天下百姓極渴望安居樂業,眾臣也不願意改朝易主而把自己祖上的功業一筆勾銷。況且主上也是太熙帝之子、先帝之弟,繼位大統,名正而言順。李騫造反,這是不得人和。有此三不得,聖上盡可以步步為營,緩緩解權。最後一道恩旨,將李騫軟禁,封侯賜爵,不是既不失朝廷體麵,也以仁名博得天下歸心嗎?”
聽完了江皓明的高談闊論,李庭章不禁讚歎,眼前這個小老弟當了這麼多年封疆大吏,見識是不一般了。對朝廷的大局了如指掌。李庭章問道:“賢弟高論,如雷貫耳。愚兄還有一事不解,望請賜教。目下黃河泛濫,朝廷命我治河,這一半是李騫的意思,其實另一半是先帝的意思。依賢弟之見,當年太熙皇上派我來治河,除了這河務還有別的深意嗎?”其實,李庭章在問出此話之前就與董學任等幕僚計議過。除了治河,皇上並沒有明言要李庭章來幹什麼。然則李庭章與幕僚們議到,自李庭章出聽政閣赴地方,實際上聽政閣隻剩下李騫和老臣方宜敬。而方宜敬沒有黨羽,實際上政權就握在了白晉手中。李庭章在朝廷沒有靠山,族中有許多從政從軍的親戚。假設保帝黨信任李庭章,那麼把李庭章放出來,可起到互為犄角,呼應之勢。再有,此次朝廷授予李庭章節製山東,河南,山西,陝西四省官員之權輔助河務。那麼官員的獎拔裁撤,地方上的政務,他都是有權過問的。而這離京最近的四省中,有兩省官員大都是李騫黨羽。把李庭章這麼一插進來,頗有攪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