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評點《頤養部》(4)(2 / 3)

三百年前的李漁也非常不待見貓,而讚賞狗和雞。在此文中,他把貓、雞、狗作了對比,認為“雞之司晨,犬之守夜,忍饑寒而盡瘁,無所利而為之,純公無私者也;貓之捕鼠,因去害而得食,有所利而為之,公私相半者也”。這樣一對比,品格之高下,顯而易見。李漁另有《逐貓文》和《瘞狗文》。前者曆數家養黑貓疏於職守、懶惰跋扈、欺淩同類等罪狀而逐之;後者則是在他的愛犬“神獒”為護家而以身殉職之後,表彰它鞠躬盡瘁、“其於世也寡求、其於人也多益”的“七德”、“四功”而葬之。

李漁《一家言》中有關花木鳥獸的文章,寫得如此有靈氣、有風趣、有品味、有格調,實在難得。

《止憂第二》原文並評:“止憂”而不止“憂患意識”

止憂第二·小序【原文】

憂可忘乎?不可忘乎?曰:可忘者非憂,憂實不可忘也。然則憂之未忘,其何能樂?曰:憂不可忘而可止,止即所以忘之也。如人憂貧而勸之使忘,彼非不欲忘也,啼饑號寒者迫於內,課賦索逋者攻於外,憂能忘乎?欲使貧者忘憂,必先使饑者忘啼,寒者忘號,征且索者忘其逋賦而後可,此必不得之數也。若是,則“忘憂”二字徒虛語耳。猶慰下第者以來科必發,慰老而無嗣者以日後必生,迨其不發不生,亦止聽之而已,能歸咎慰我者而責之使償乎?語雲:“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慰人憂貧者,必當授以生財之法;慰人下第者,必先予以必售之方;慰人老而無嗣者,當令蓄姬買妾,止妒息爭,以為多男從出之地。若是,則為有裨之言,不負一番勸諭。止憂之法,亦若是也。憂之途徑雖繁,總不出可備、難防之二種,姑為汗竹,以代樹萱。

止眼前可備之憂【原文】

拂意之境,無人不有,但問其易處不易處,可防不可防。如易處而可防,則於未至之先,籌一計以待之。此計一得,即委其事於度外,不必再籌,再籌則惑我者至矣。賊攻於外而民擾於中,其可防乎?俟其既至,則以前畫之策,取而予之,切勿自動聲色。聲色動於外,則氣餒於中。此以靜待動之法,易知亦易行也。

止身外不測之憂【原文】

不測之憂,其未發也,必先有兆。現乎蓍龜,動乎四體者,猶未必果驗。其必驗之兆,不在凶信之頻來,而反在吉祥之事之太過。樂極悲生,否伏於泰,此一定不移之數也。命薄之人,有奇福,便有奇禍;即厚德載福之人,極祥之內,亦必釀出小災。蓋天道好還,不敢盡私其人,微示公道於一線耳。達者如此,無不思患預防,謂此非善境,乃造化必忌之數,而鬼神必瞷之秋也。蕭牆之變,其在是乎?止憂之法有五:一曰謙以省過,二曰勤以礪身,三曰儉以儲費,四曰恕以息爭,五曰寬以彌謗。率此而行,則憂之大者可小,小者可無;非循環之數,可以竊逃而幸免也。隻因造物予奪之權,不肯為人所測識,料其如此,彼反未必如此,亦造物者顛倒英雄之慣技耳。

【評】

一個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其實是不能“忘憂”的。不忘,即必須有“憂患意識”。當然,不能“忘憂”並不是叫你成天哭喪著臉,而是叫你做事兢兢業業,不苟且,不敷衍,不馬虎,成功時想到失敗,甜蜜時想到痛苦,享福時想到災難,即李漁所謂“思患預防”。這就叫做“憂患意識”。我以為,“憂患意識”裏包含著一種憂患的美,或叫做憂傷的美。

李漁說:“憂不可忘而可止,止即所以忘之也。”他還提出“止憂之法有五:一曰謙以省過,二曰勤以礪身,三曰儉以儲費,四曰恕以息爭,五曰寬以彌謗”。所謂“止憂”,絕非要止“憂患意識”,而隻是讓人振作起來,不為憂愁壓倒,奮發進取。

倘有什麼創傷而造成憂愁,若想真正“醫治”它,大概隻有時間這一副藥。而這,可能是很長的一個過程。我爸爸在抗日戰爭中犧牲已經過去了六十七年,現在想起來,還時常隱隱作痛;至於我媽媽,直到她七十八歲(1995)去世,這陰影更是沒有在她心頭散去。別人可能體會不到,但作為兒子,我從媽媽談起爸爸時的眼睛裏覺察得出來。

《調飲啜第三》原文並評:藥補不如食補

調飲啜第三·小序【原文】

《食物本草》一書,養生家必需之物。然翻閱一過,即當置之。若留匕箸之旁,日備考核,宜食之物則食之,否則相戒勿用,吾恐所好非所食,所食非所好,曾皙睹羊棗而不得咽,曹劌鄙肉食而偏與謀,則飲食之事亦太苦矣。嚐有性不宜食而口偏嗜之,因惑《本草》之言,遂以疑慮致疾者。弓蛇之為祟,豈僅在形似之間哉!食色,性也,欲藉飲食養生,則以不離乎性者近是。

愛食者多食【原文】

生平愛食之物,即可養身,不必再查《本草》。春秋之時,並無《本草》,孔子性嗜薑,即不撤薑食,性嗜醬,即不得其醬不食,皆隨性之所好,非有考據而然。孔子於薑、醬二物,每食不離,未聞以多致疾。可見性好之物,多食不為祟也。但亦有調劑君臣之法,不可不知。“肉雖多,不使勝食氣。”此即調劑君臣之法。肉與食較,則食為君而肉為臣;薑、醬與肉較,則又肉為君而薑、醬為臣矣。雖有好不好之分,然君臣之位不可亂也。他物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