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槍九(1 / 3)

姬謙正對長子終於還是無能為力。

姬野被家法竹鞭狠狠地責打了一頓,足足半個月身上的傷痕才消退。可是那個女孩子的身影還是三天兩頭地出現在姬家大宅的旁邊,每次牆外響起竹哨或者呼喚的聲音,姬野無論在做什麼事,都會飛跳起來從後牆上翻出去,姬謙正追也追不上。

起初他還想過要用竹鞭來威嚇兒子,可是每當他舉起竹鞭,姬野就會退後一步,屏足氣息,用勁道灌滿全身的肌肉,準備迎接父親的鞭打。而後父子二人一個高舉竹鞭,一個準備挨打。這樣的情形總是以姬謙正長歎一聲摔門而去告終。

姬謙正悄悄地尾隨了兩次,這才稍稍放心。羽然和姬野兩個人就隻是玩,偷果子,捉蜻蜓,看煙火,鬥蟋蟀,再不就是百無聊賴地在牆頭上走來走去。很偶爾的,羽然會教姬野識字,這是姬野最安靜的時候。姬謙正想都不敢想,長子竟然能夠安心地坐幾個時辰,聽別人說那麼多的話。

不過,隻要姬野不和那個神秘的老人有來往,姬謙正擔心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雖然不是他們的成員,可是姬謙正深深知道這個組織的力量和鐵一般的規矩。

此外,他還有更關心的事情不能分神。

南淮城外,陽泉酒肆。

陽泉在南淮的西麵,是個鄉下鎮子,起這個名字的酒肆也不大,在城郊的一片樺林外,是進出林子打獵的獵人晚上回城喝一口粗酒的地方。不到落日的時候就總是空蕩蕩的,往往一個人也沒有。

一身黑透的長衣,一條白色的腰帶,唯一的客人坐在向陽最好的一個位置上飲酒,就著一碟鹵汁豆幹和一碟鹽水花生。

掌櫃端上一碟粗鹽醃菜,堆了點笑容,“再坐一坐,家傳的醃菜,下酒最好,不收錢。”

黑衣的客人看了一眼,“都是大鹽粒子,難不成被鹹死?”

掌櫃笑笑,“還有碟子水呢,白水洗了吃,不鹹。”

他轉身退了下去,客人在下午綿軟的陽光中好奇地夾了一條醃菜,在水碟裏涮了涮放進嘴裏,嚼著嚼著,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他揚了揚手,“再來一瓶冰沁的葫蘆酒,下這個好醃菜。”

掌櫃笑得更歡,捧了一隻白瓷的瓶子上去,任客人自己斟飲。他退下來的時候,正碰見簾子一揚,幫傭的夥計匆匆地衝了進來。

“教過你做事要有個小心,趕著下葬麼?”掌櫃猛一瞪眼。

“大主顧,可是富貴的大家,”夥計把窗戶上的竹簾掀起一線,“可是人家不進來,卻叫我把這張名刺呈進來。我們這小店,哪能接人家的名刺啊?”

酒肆門外隻是一條簡單的鄉間黃土道,這時候道上卻停了一頂精致的竹坐輦,一個青色華服的儒士帶著四個家奴,一動不動地長揖,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家奴手中的精致匣子似乎是禮物,燙著真金的花紋。

“一邊去,”掌櫃推了夥計一把,“這是送給我們的名刺麼?白長那麼大的個子,卻不知道長眼。”

他把名刺放在一隻木盤裏,捧到了黑衣客人的桌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奉上。客人嚼著一條醃菜,嚼了許久,低低地歎息一聲,接了名刺打開,低聲讀了出來:“故帝都大鴻臚卿姬瀾之子,前帝都少府副使姬謙正,謹拜禦殿羽將軍息先生閣下安康……”

他搖搖頭,自己揭開旁邊窗戶的竹簾,“姬先生?請進來說話。”

姬謙正步伐輕捷,站在客人的桌邊,恭恭敬敬地整理袍袖,正要拜見。客人卻遞過了一條長凳,“姬先生不必多禮了,鄉野店鋪,沒有什麼好桌椅,招待本就不周到,禮節也免了吧。如果不覺得野酒太粗劣,就喝一杯,這裏的醃菜,倒是一絕。”